编者按:几分清香几分涩苦,人生毕竟热烈之时为少,回首才深谙那静雅茶意演绎的真实。 |
|
浅啜一舀淡茶,两分雅致,三分涩苦,四分清香。
微恙之态倚于黑木镂空花雕的旧床,慢而柔地支开吱呀的老式玻璃窗子,尘埃瞢腾飘落,欠身而望,忽而眼饧骨软。
人啊,当背脊拱成沧桑,眼角皱出年轮,黄褐粗木精雕的手杖战兢地支撑起生的末端,从“老冉冉其将至兮”到“垂垂老矣”的无可救药中剥离出一种恒久的念想,那分明是早有的一种意味深长,从悠远之时遥远之地跋涉而来,缓缓流离到世间的每一隅,于是每一枚虚弱的生命又开始承袭历韧人性、洗礼灵魂的过程,于是看似源源不断的日子,来了。
人的初始,总深信精美盒子所虚构的最终灵魂栖居之所是不可触即的远,日子仿若飘逐而至,然后无声而逝,而当安逸的节律被倏忽拧成断点,才恍然开始思索生与死的状态,连同横陈于间似是茶色茶温茶苦茶香糅合成的日子。
揾着眉心,纷扰世俗打磨下的坚硬与圆滑蜕变成洁净而透彻而柔和,淡然而对“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萧然,于是观望起从前之前到后来之后无数穿错的段落,名叫日子的涓埃剪影,翻译出汩汩茶意,味这样肆散而开,而后真实愈来愈厚,想象愈来愈薄 。
因陋就简的那间屋子,蔓延着江南的潮。女人的身影瘦在水边,泛出润红而皱得像笑纹的那双手,用力上下搓洗着朴素的茶色的日子。男人立在苍黑而狭长的乌篷船上,那一双赤裸的大脚坚硬地踏在紧致的茶色日子里。女人和男人偶然对望,微妙的淡苦的温情的意蕴倏忽腾升,而又转瞬消弭于熙来攘往的人流里,慢慢的,人也就无多感慨了。
乡间田园间的那条泥巴路子,延伸下去是菜地,种着大白菜,一旁的藤上结了小丝瓜。每天下午阳光收敛些的时候,男人总是与女人出来散步,连同那根支撑在掌心的长长的竹竿,那是他的眼睛,而他最要命的支撑是身边的女人。女人跛了的右脚前行时总是耷拉着,左手是死命挽着男人的,总是细细地说着田里的事。一条大黄狗趴在路口望着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沿乡径走下去又走回来,只是终不会懂男人与女人之间,浓茶的温度雕刻成的一辈子的珍重。
市中心的那一座楼,最低一层的楼梯下隔出的一间不过十平方米的房,勉强塞了一张木架的床,单薄的床毯镶有大红而香艳的花,底像是被洗过的橘色,还有两方流苏边粉色的枕巾,上面绣着同样气质的花。床旁一张黑木桌竖着安置,一直抵到了门边。桌上小而老式的电视机总是让男人和女人笑得欢。每每午间或傍晚便可见女人从过道边的炉子上端来喷香的饭菜与男人边拉家常边吃,而其他时候,他们多在各个楼层拖地浇花或者收每门每户的垃圾,连同一遍遍收拾这茶味飘忽的日子。
润一口淡茶,茶意连同曾经瞥见的场景细细淌过心底最柔软的辖区。身子挪了挪,双手颤颤地合十,抵着湿濡的鼻尖,而后带着深刻的不舍似孩童般喑哑低哭起来,病体开始在生命的末端阵痛。当躯体碾过的两万多个日子,才知任何人存在过的这种真实,皈依于终才仿若识得这同样意味深长的茶,人生不过如茶,抿过苦淡香浓的深味便知晓了活着的幸福,于是日子也了向上的张扬的力量。伴着茶香,开启了永恒睡眠,这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微苦而恬美的真实在微笑。
吱呀,玻璃窗子又一次闭拢,尘埃开始不断飞絮而上,黑木镂空花雕的旧床上,端放了一舀淡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