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来春
小橘最后一次回头看看,还是无数的伤员,躺在车上的,拄着拐杖走的,还有天边让云与山挤压仟曲的晚霞,红红的,有血色漫溢的霞。
第十一次, 也许吧,第十二次,反正,数不清了,一次一次小橘奔跑在江南和九黎之间,护送着一路路前线下来的伤员到大后方治伤养病。小橘原本是太虚门下弟子,大荒危难,却只能在前线与后方间来来回回,经历着暖春与寒冬的差异。
师兄师姐大都冲在最前线,多半又战死沙场,这让他倍感孤独,他知道,太虚门下的伤亡比其他七门派多得多,他也知道,不到他能接受死亡的年龄,天机营的那些将军校尉们是不会让他上战场的,然而他们太想让太虚的人都死,而太虚门下,只得尽皆抹泪誓师,他们,包括他,要替师傅赎罪。
……
天暗了,该出发了,小橘挥一挥手,带头的青麟领着牛车吱吱的响起了轮毂绞桀车轴的声音。
伤员半个月后要护送到紫荆谷,那里很多很多草药,还有花与蝴蝶,还有冰心堂的哥哥姐姐。
然而路上,血和伤口会粘合在一起。
仿佛时间和记忆。
2年前
……消息传到皇朝中,太虚掌门宋御风同云麓掌门隐逸云,以及弈剑掌门卓君武前去查探并加强封印之力。
正当宋御风策马行至太古铜门时,太古铜门内似有妖魔受到感应。喧嚣回荡之声,不绝于耳。天元地极锁和门上铜栓剧烈颤抖起来。他们三人迅速施法以图镇住异动的铜门,多时之后,喧嚣声渐缓,可宋御风却霎时失去了踪迹。
之后皇朝派遣重兵在太古铜门清剿少量窜出的幽都军,并将幽都军打回了太古铜门之外,重新封锁太古铜门,也许是由于封印力量的削弱,铜门出现缝隙,于是双方在铜门内外处于对峙状态。而此时太虚掌门师弟——玉玑子,借探查之际为幽都妖魔打开了太古之门。
他将太古铜门大开,铜门的封印力量彻底丧失。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众多妖魔蜂拥而出。及至玉玑子面前,自动避开,玉玑子竟站成湍急河流中的一座孤岛。在扑面迅疾的风中,他缓缓转过身,双瞳放射出幽绿色的光芒。
伤员们大都是些天机和荒火的弟子,他们是冲在最前线的,负伤的就多些。
太虚门人也是冲在最前线的,但若是太虚的人受了伤,定是不会退下来的,要么战死,要么,还是战死。残了手脚就让召唤出的真言青麟或者丹鹤驮着继续厮杀,血溅在神兽身上,隐没去或白或青的毛羽,若真言神兽也战死了,就杵剑在地,一招符惊鬼神,与妖魔同归于尽。
这些小橘知道,他曾亲眼看着三师兄和师妹让漫山的妖魔围在谷中背水战死。当时百余士兵埋伏在旁,而天机营将领只是一把拉住拔出剑红了眼拼命想冲进去的小橘,又按兵不动的等着小师妹的惨叫减息,然后,默然的让他把他俩的残存碎裂的尸首埋了,再把天机营的伤病送回大帐。
太虚人的悲怆。
每次小橘护送伤员路过天合关的时候,总会向着南边的空谷里凝望。那里,是埋葬三师兄和师妹的地方,那里埋葬着他所有关于太虚的最后的记忆。
师傅师伯的错,却要一门下比小橘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来承担……再过两年,小橘也快该担起这责任了。
小橘甩甩头,尽力不去想这些嘈杂有琐碎的事情,快天亮了,周围的景致已然是巴蜀界,路旁草木鲜绿,不像中原昏暗天空下那种沾满泪的,吸着渗进土里血的草。
再赶下路,中午就可以到紫荆谷了。
伤员们多少有些泛起了生气了,想着紫荆谷里的冰心堂和那些神奇的草药,不久可以痊愈然后复原回家,自然人人都欣慰的起来,开始数着车轮转过的圈数。
看见八卦田丘陵的山顶了,小橘下意识的踮起脚尖,遮额眺望,云缠着峰顶绵绵悠悠回回,丝缕间又飘到另一座峰上,看来这趟旅程算是结束了。
突然间,前方领路的真言青麟警觉的立起颊水羽,是警报!然后小橘听到了,那些始终不曾在恶梦中消逝的声音。
“嘶嘶,嘶嘶”
四头蚩耳妖。杀死三师兄和小师妹的蚩耳妖。
小橘拔剑,剑芒红光大盛,青麟知其意,怒吼前冲。
厮杀。喑咽。血飘散如花。
据那天守哨的冰心弟子说,近中午时,突然间听到几里外喊杀声震天,但细听剑芒兵刃格斗之音,却似乎只有三四人在战。
小橘一闪身,躲过横劈而来的利爪,飘动的衣衫顿时被扯成几缕,剑锋红光不时减弱,时有时无,只斩杀了一头妖兽,小橘便已周身是血。青麟也气息渐重,显然受了重伤,颊水羽低帖在腹侧,似败草待亡。
“力战不敌,当舍生取义,至虚至乱无以敌……”
师傅平时的教诲不知萦绕过这个年轻人多少日夜,记忆中的师傅,平和,亲切,哪里来一丝许邪念与执拗。
在旁呐喊助威的伤病残将一下子呆住了,张着嘴却又发不出声,他们茫然地盯着这个年轻人,看他瞬间临虚御风而起,杵剑在地,左手食指凭空画出一道符文。
符惊鬼神!
……
多年以后,巴蜀道上仍旧流传着一个传说,很早以前,有个门派,叫做太虚,它的最后一任弟子便是殒命与这流离人走的巴蜀道。
又是一年来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