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却并非我所想的样子。
曾有一梦，泛舟江南烟雨中，朦胧飘渺的雨落在脸上，如同爱人轻柔的手指划过，留下温暖和体贴，看着远处水雾升起，宛如一个含笑的女子轻盈地随歌舞蹈，便能让我闭上眼安静地享受着一切。梦醒后，惯于安于一隅的我，也忙碌着要为那烟雨寻找真正让自己有身历其境的机会，便告别了那曾让我颇为满意的重庆小镇，开始自己的寻梦之旅。
只是，梦既能让人有所向往，也能让人体会失落，又或者，这本就不是我梦中的场景，以至即便我也能在这雨中感受着江南的些许意境，却触摸不到温暖和安静。在梦里，我是独自泛舟江上，不曾出现过陌生人的影子，也从未被人惊醒过，却在梦真实发生的地方，与如此多的人擦肩而过，也不知是他人打碎了我的梦，还是我步入了他人的生活。身旁人来人往，似乎他们都已对此习以为常，或是根本就毫无感觉，或许在他们的梦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如同我梦中的场景，更不曾为了这样一个梦停留或寻求过。一些我们看来不值一提的东西，往往却会是值得他人倍加珍惜的寄托，我们总是在挥霍着他人的所爱，也总被他人挥霍着自己的所爱，尽管其实我们都未曾意识到这可能跟他人有关。或许，美梦之所以能让我们带着微笑，并非仅仅因为它带给我们的是甜美，更在于它并没有实现的可能，只因为它仅仅是个梦，它才能美得让我们总是能期待着它的实现，却又在同时希望自己最好是只活在那样的梦境中。梦醒时，便是梦碎时，梦圆时，也是梦逝时，一个真正生活在其中的人若依然在期待着做关于这种生活的梦，那便是真正的在做梦了。
我知道，我只是接近了我的梦，离我所梦的场景，还很远。
与我一同淋雨的，还有那些形态各异的大楼，它们披着人精心设计的装束矗立在雨中，仿佛在诉说着现代文明的光怪陆离。它们是冷冰的，钢筋水泥模铸了它们的骨架和性格，它们也是温暖的，闪烁着的灯光展现着它们的能量。道路向前延伸，大楼也随之而去，它们占据了这个城市的空间，比任何人都能更早地触摸到雨的温度，却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它们是沉默的诉说者，它们见证了一个城市的繁华，也造就了一个城市的寂寞。在人为的规划中，整个城市都变得整齐划一，正迈着坚实的脚步朝着人所设想的美好蓝图靠近，那些曾经给人以安宁的场所，现在已被赶入路的尽头或是城市的边缘。就连那雨，似乎也带着现代的气息变得统一起来，不再给人以清风拂面的感觉，尚未飘渺便落入了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被碾得粉碎，以至只能通过溅人一身水才能表明它们真的来过这个世界。这只是一个有雨的城市，而非江南烟雨之所，更不是我梦中烟雨所在，它的雨只属于习惯于其中生活的人，对期待着的我而言只有陌生。有了城市，便没了自然，梦，已被拘囿在了城市中。
不禁想起西大的雨，倒有几分与我梦中相似，倾盆大雨对每个地方而言都似曾相识，只有小雨才显得各具特色。独居一隅的学校少了现代城市的装扮，却也没有城市的喧嚣，高低起伏的地势让学校的建筑物显得错落有致，不如城市的楼房般让人感受到拥挤，空间自然也就展开得可以让人随心所欲。它如同一个安静祥和的老人，总能让年轻人在它的面前感受着岁月的平易不惊和沧桑变幻，也能舒心于学理的探究与自然的感悟中。没了喧嚣，有了空间，在青树绿草的衬应下，雨的到来便显得从容大气，秋冬时的小雨更是淅沥缠绵，淋在身上便能让人有温暖的感觉。当然，若人无心于那样的意境中，或不曾以那样的地方为美，自是不能体会那样的一种情怀，甚至可能以其隔离于城市而心生抵触与鄙夷。我身处那里的时候，也曾在斜风细雨中感受来自大自然的抚摸，它也能带给我安宁平静的享受，只是，仅仅出于对学校的爱并不能让我爱上那个城市，即便我在那里待了七年之久。让我留恋的，只是曾经的岁月和一起欢乐悲喜过的挚友们，当我能重新做选择时，我不能拒绝这个曾在我梦中出现过的城市的诱惑，尽管我现在并未甚至将来也可能不会爱上它。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圆那个梦，一个以江南烟雨为体现形式的梦。偶尔也会在梦里重回西大，多年生活留下的印迹使得梦中的一切都亲切熟悉，如归家的游子般心有温馨感，但那却不再是向往所在，它只代表一种思念，一种昔日情怀。
或许，要感受江南烟雨之缠绵，就真得有如歌中所唱该是过客才能被黏住的思念，才能在初次碰触后反复去回味它的美。只是，这里只有城市的节奏，没有江南烟雨栖息的空间，这个城市的居民需要的已不再是他人艳羡与倾心的那个梦境，而是自己的生活。城市的阻挡让视野显得太窄，初来乍到心还没放开来，即便梦里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我也可能会如同一个局外人般感觉无关痛痒，因为现在，这里只有烟雨没有梦，梦还在远方。或许，在那路的尽头，那山脚小湖边，才会是我梦的真正所在。
我期待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