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总是与心情有关。
第一次抽烟时，我正处于极度的烦恼中，在无奈等待他人回复的无聊中，不知不觉地走向路边的小店，然后坐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用香烟丈量着时间。吸进去，吐出来，烟不过是在我的口里简单地走了一个过场，我自然也未被呛着。一个人，一支烟，一段感情，在黑暗中无言以对，而香烟燃烧的声音，也就听得如此地清晰。我不知道吐出的烟是如何地消散而去，它的轻盈身姿却缓解了我内心的苦闷。或许，在点燃香烟的同时，心情也被点燃了，集聚在内心的那些抑郁也就随着香烟而同样化为一缕缕的气体被排却出来。烟被一根根地点燃，又一根根地熄灭，地上的烟头告诉我，时间就这样被燃烧完，那时看来，一个世纪的长度也不过如同一根烟的燃烧。
我忘了父亲的告诫，也背叛了自己曾给父亲的告诫，烟就这样在我感情落寞时悄悄地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白。那个夜晚的等待没有让曾经的心情伴随着我对感情的期待继续下去，感情在挽留无效后因他人的一口拒绝而烟消云散，遗憾之中只能带着伤痛走过，一切都变得陌生和难以承受，烟却留了下来，而我并不知道它留下来的理由。或许，当我点燃第一支烟时，感情也就伴随着烟的燃烧而慢慢地被消耗，那个人影也如烟般飘渺，最终消失无踪。于是，烟在无意间也就成了那段感情的见证，山盟海誓的冲动在散落到天涯海角的烟面前感受着生活的残酷所带来的平静。留下来的烟，便伴随着生活的脚步，与我同路。
但我并无烟瘾，烟对我而言，是某种情感的寄托，却不是我生活的必需。许多时候，我们停下来抽支烟，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短短的空闲，休息，思考，然后重新开始。时间也就在这样的停顿中，被重新置于开始的位置，被再次赋予开头的重任，无论是曾经的结束还是未来的开始，都在这个时间里汇集，而个人的情感也就此被放入到一个新的境地。我们在时间的流逝中选择了停顿，但时间并不因此而让我们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依然会老去，该结束的都无法挽留，该改变的也都无法阻止，下一根烟的点燃，就意味着之前生活的结束。从我第一次抽烟开始，我就有了这样的感觉。于是，烟在我看来，不是非抽不可，但不抽，又是万万不可的。通常而言，除了在外和朋友们一起时偶尔会抽烟外，我都与烟隔着一段距离，但以下三种情况是例外。
曾有一段时间里，总有那么一天，情绪都要失落，我戏称为“生理周期”，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前女友，在这一天里都会过得小心翼翼，因为我们都怕引燃了我内心的那些未明因素。于是即便再用心的生活，也因为这样一天的存在而失去了许多滋味。第一次抽烟后，我发现，烟原来也有治疗作用，深深地吸一口，而后缓缓地吐出来，在这样一个过渡与交替中，心情也渐渐平静。但我第二次抽烟，却已是在一年之后，同样的原因，于是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只是这一次，香烟把一切燃烧得更为彻底，在烟火的忽明忽暗中，我终于决定为曾经的生活划上一个句号，内心并没有刻意的遗忘，但生活的遗忘却让我不得不确定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从那以后，“生理周期”的原因也攸然清晰，一切都只因为生活世界的不可确定与保证带给我内心的不平，担心与忧虑时而爬上心头，集聚过后自然会在那么一天迸发出来，而这也因此成为再不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原因。于是，在生活只属于我自己之后，那些不需再有的心情自然也就消失了。当内心有火时，即便再小心的回避，也会灼烧两个人的心，若内心无火，即便是燃烧着的香烟，也会是一首美妙的曲子，让人心旷神怡。于是，每个月里，依然会有那么两三天，我会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点燃一根烟，在夜晚中感受着心情的跳动，享受着一人世界的清净。没有了发脾气时陪伴的他人，香烟成为了唯一的伴侣，在那刻倾听我内心的声音，并用它的燃烧驱散黑暗中的寂寞，平伏那些并不因为感情动荡而带来的心情。烟在这些天里，是我的朋友，有着最亲密的接触。
我向来认为，文字乃是心情最好的表达，所以许多时候，我总是在笔记本或是电脑上阅读着自己的心情，甚至在他人面前，文字也成为彼此交流与了解的载体。言语往往有太多的伪装，只是文字的加工品，因此在表达心情时常被我拒绝，或许也因为只有自己才能如此阅读，因此当他人看着这些文字时，即便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表白，也都只有苍白的意味，甚至更让人累，因此当初才会在他人经历一段时间后就被拒绝。但文字并非只是摆在某处的几个字，它更需要用心来修饰和装点，而烟，在这个时候也伴随着我，一起为所思欢呼或痛苦。冥思苦想中，惘然无助中，无可寻处，一根香烟，一杯清茶，便是最好的享受。烟随呼吸而出，心律的跳动让思绪飘散开来，即便仍是毫无头绪，也能让我在它的包围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让自己明白到即便就是这样一字未写，自己也并未空度光阴。以前若打腹稿，多半是凝望窗外，企图从远方寻求到些许灵感，如今却只是在烟雾缭绕中，捕捉着那灵感顿发的可能，尤其是晚上，让烟头闪烁的一丝光成为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亮点，然后在这微弱的光中让曾经、现在、未来都归于寂静，一直在这样的断断续续的思绪中，让一切都变得渐渐清晰，在打开灯时，心中的主线也就形成了。于是在明确的主题下，将文字串联起来作为新生的表达，自然不是难事。抽完烟，喝一口茶，滋心润肺，再写点自己满意的文字，更是其乐融融。烟如心声，缕缕不绝，沉浸其中，滋味自知。我不如鲁迅先生般有标志性的夹烟姿势，更无先生辛辣老练的文笔，但在烟中感受的乐趣与收获，每个人大抵如此，不同的唯有程度而已。
俗话说“烟酒不离”，但我不明白为何酒总是显得高雅，而烟却常常被视为俗物，烟似乎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在属于它的地方出现，酒却常与诗意、文化、气质相关。历史上留下大名的文人雅士，多与酒不离，而与烟有关者则不多，在中国尤其如此。我属不雅不俗之流，烟酒之中蕴涵的文化与内在，我自然难以感受，但若喝酒，我必抽烟，此是我抽烟的第三种情况。饭后一根烟是否赛过活神仙我并不清楚，但酒后一根烟却让我觉得很是享受。酒是最好的麻醉剂，伤心之人往往以酒疗伤，开心者也总以酒助兴，直至头晕脑胀，甚至肆意大胆，将平常积郁之气一并发出，然后东倒西歪，昏昏睡去。烟则不会，对许多人而言，它更多只是装饰品，以示成熟或深沉，但无论烟是如何地让人陶醉其中，它也不会让人出现酒后的那些行为，因此我们从未听所过有“烟壮色胆”、“烟后乱性”之说。在这里看来，高雅的酒往往容易让人在喝后做出低俗的事，而低俗的烟即便让人抽得更多，也只是依然低俗，而不至于更加低俗。或许，这里也是道貌岸然和素面朝天的区别，最真实的往往不需要装扮与掩饰，却总是被人当作虚假的行为，而虚假则常因为人心本身的不真实显得真实确切。我们生活的世界更因为这样的真实与虚假并存而显得丰富多彩，我们在辨别真假中让自己学会作假，一个个看起来都一样的人背地里却都显得姿态各异。喝酒后，烟的熏陶更让我清醒，体内乱窜的酒精则在缓缓的呼吸中渐渐平静。烟带给我镇定，安宁，让我可以从容面对，即便理智不再，也能在感性的生活世界里，明白到活着的滋味。
所以，我不是烟鬼，也不会把烟看成精神毒药，若烟不能带给我以上所写的那些心情，烟与我之间就会很陌生。或许，寄托了情感的生活，在用心的感悟后自然会有许多的体会，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就蕴藏在自己的人生态度中，一切都如同自然发生的一样不会让我们觉得惊奇和错愕。也正因为这样，许多东西才显得再平常不过，却又总是非有不可。此时，手中的烟依然袅袅升起，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甚至浸入我笔记本上的每一个字中。时间就这样流逝二期，心情也在流逝的时间里停止，起伏，继续，在现在将过去的一切都带入将来。如同那烟，究竟要去往何处，我都不得而知，也从未想要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