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种源于成熟的深刻,带我们在时空穿梭。经典与现实的交流,足见积淀的升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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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文明都自水之盛处流淌。从恒河黄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直至神秘的亚特兰蒂斯藏身的太平洋,人类在水边哺养,吸纳天地造化。于是思想最初的模型凸显。我们看任何一种崛起,峰峦的峭拔都扯不断水的脐带。
然而许多事实却极力陈说所谓崛起是鲜血与荆棘,而非上善之水的作用。人们说杀伐与屠戮,说朝代兴替与国家建立无一不是残酷暴虐的,是尸体的堆叠。即便有统治者极力粉饰——比如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前的圈地运动——其内里的冷峭血腥依然从骨缝中散发出腐败的气息。当然,真相也确乎如此。
但如果这所谓真相也仅仅是一种表象呢?如果只有武装与镇压,像日本曾经妄想的那样,一个崭新纪元绝不可能甦生。譬如二战之后的广岛自废墟中出类而亚特兰大更从赤字中焕发新生——难道这就是战争的原始积累所给予的成就么?那么苏黎世百代的和平与繁荣又是谁的野蛮嗜性所铸就的呢?无论抢掠殖民,何种盘剥手段,都不能够让一个政权屹立不倒、高帜飞扬。真正支撑起生命的是水,真正增删出峰岳的是江河。氏族部落间的纷争不过是粉墨表象。当大和民族在今天以坚忍精细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姿态向未来跋涉,而美国式的梦想在机遇挑战奋进等字眼中谱写成成人童话时,谁敢叫嚣武器种族解决一切?融入了一个民族骨子里的都只是源头之水。这水这贯穿灵魂的信念冥冥中指引后世的先驱向光荣中前行。
中国自古得享天府之水。炎黄风骨更在这千年历练中锻铸。泱泱华夏可以有无数个中兴与治世,但只有一束昙花开时堪称盛世——水之收放,本是民族盛衰之总枢。开元之功,并不能单纯归因于那玄之又玄的皇帝;历史作证,诗歌的白夜绝对由那空前的开放酝酿。当是时,人人可思想,人人皆舒放。像沉潭死水乍一挣脱所有枷纽,于是充沛浩然,汪洋恣肆,天上而来。流水不腐,自由的才是菁华之本源。于是绣口一吐,半个盛唐。
积水必塞源流。崛起是一个蓄积民族信仰和力量然后在瞬间定格的动作。像是生命的凝瑞,从虚无而有,量变才及质变。这正在谋划的生命体是崭新的,不存在衰老与死亡。但当这一画面被装裱入框,崛起的色泽淡褪至过去的状态,那么各色摧毁的力量便要蜂拥而至。长江自唐古拉雪域奔流而下,但入尘世,完成了波澜壮阔之后,便只好直面四方“分崩离析”污秽溷浊之难。任何崛起,其后的必然之途只有毁灭。这一过程当然可以各异,或祸起萧墙,或强敌环伺,甚至也可以是特洛伊木马的里应外合。但这崛起之后消亡的定数,不同的唯有维系的时间。
像今天,终于,我们只能坐拥玛雅遗迹,遥想空中花园,甚或对那亚特兰帝斯的神话抱有什么非非之想。黄尘清水三山之下,千年变更如走马。水从空无之中带给我们以有,催促我们盛装出席崛起的华美晚宴,却又在稍后以极卑婉恭顺的姿态收回一切,用亘古不曾动容的平静冷静淡静彻底地掩埋虚无。至于中间形形色色,只余有无尽的揣测与猜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