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后一件事便是死亡，像是旅行的人卸下最后一件包裹，然后万籁俱寂，不过似乎总有幽幽的叹息飘过。宣告终结，提示终点。
很想问一问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姓什名谁，是妙龄少女吹弹即破，还是一个干枯腐朽的骷髅头？只是真正能回答出的人业已两隔阴阳，于是有了纷纷的猜测。但这些归结为一点就是，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身影，长久地在生命彼岸守望。
或者可以称其为墓地的守望者。
它们会等待着些什么呢？是各色的灵魂依序如潮，踏过惨白的石桥迈向阎罗十殿还是牵挽起的或轻或重的思想上飞天国下堕地狱？是将一个轮回收拢而酝酿下一世代？抑或只是看曾有的故事随之囚于暗室，在河流的结点上演悲喜交集？总之，他们负责的是将最靠近地面的浮尘打散，让灰烬结成大地的肤色，收取世人的膜拜仰望敬畏，乃至憎恶。
印度传说中大梵天的女儿之一便是死神阿底提。这是一个会为任意消亡落泪的神祗，美丽却也孤独。但她从不能够为流逝的生命悲泣，只因那每一滴泪水，在尘世，都会衍生出一场瘟疫。
当然，对于冥王哈得斯而言，只要有可能，他决不在阴冷黑暗中永驻。珀尔塞福涅的爱情只是理由的一个方面。当宙斯可以凭借雷霆之火统御天庭使世人顶礼，而海王波塞东的三叉戟成为了渔民的信仰，谁会更愿意留守地底，在暗无天日中履行终结者的义务，守望死亡？
总之，掌管死亡从不会是那些人的愿望，但生死，注定相互依存。春秋代序，荣枯回转，车行进在长河之中，每一时刻的血液总要更新成鲜红。所以，生是个必然。而世界不能够只有越来越多的思想与灵魂，那么为了平衡，总需有人接手死亡的事物，接手过去，接手凋零。于是会有阿底提，会有哈得斯，会有加百列与撒旦，会有黑白无常，会有人守望死亡，也守望希望——我们不可能指望陈旧与桎梏将历史推进一个崭新的纪元。
就像昆仑西极有若木与烛龙呵护着一日一新的朝阳，就像《青鸟》里时间老人用渡船载去一个个未来与梦想；就像东君挥袂，催开千妍万芳；就像仙鹤叼过襁褓，长庚送来荣光；死亡诸神在天地的另一极点，收拾残旧，清理墟荒。如果说生是一种守望，那么死又何尝不是？这是一场冷寂的筵席、最后的晚餐，只为替即将到来的时代腾出空间，他们选择了这样的守望。
格林说过，死神是睡神的兄弟。所以，睡神赠与你的，无论是第二天的光明，还是永恒的失落，总是一种希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