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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

2007-06-18 22:05:13    秀川小剑

姓名:林黛玉
字:颦颦
性别:女
别号:潇湘妃子
住址:大观园潇湘馆
肖像:金陵十二钗正册相片簿

第一次见到黛玉,是在她刚刚进贾府的时候。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行一步路——是她为自己定下的行为准则。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护官符”中的贾府便是她将要投奔的地方。此时的黛玉无疑是自卑而压抑的,即使她的母亲曾经是贾府的千金大小姐,也无法改变那份寄人篱下的凄凉与彷徨。然而,她的内心又是敏感与孤傲的。进府那天的晚宴上,她眼看心想,暗暗审视,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座上的众人,学着她们的动作,以防止自己出现不体面的举止,让别人耻笑了去。在自己外婆家的一顿便饭都要如此小心翼翼,可以想见,黛玉日后在贾府的生活必定是极其地谨言慎行。

黛玉是极美的。“两弯似蹙非蹙柳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首词中尽现了黛玉迷离、梦幻、病态、柔弱、动静交融的美丽和气质,可以说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形容词来综合形容这样脱俗的美和媚,或者“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也或者“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几回!”

黛玉又是聪颖的。她的蒙师贾雨村曾经说过,他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凡女子相同。”因其母名贾敏,“他读书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她诗思敏捷,别人写诗,总是苦思冥想,而她却“一挥而就”。她对宝玉说:“你能一目十行,我就不能过目成诵?”的确,黛玉的聪明在大观园里是有名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与宝玉的相遇是黛玉此生悲剧的开始。“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前世的仙缘造就了今生的情债。绛珠仙草还泪一生的誓言,象征着黛玉是带着宿根、宿情、宿恨来到人世的。她一生下来,就有“先天不足之症”;会吃饭时便吃药,而且不许哭,不能见外人。命运对她太残酷,太不公平了。少年丧母,不久又丧父,只有孤苦伶仃地长期寄居在黑暗龌龊的贾府,这一切都注定了她的结局将是凄婉哀艳的。

宝钗的到来进一步推动了命运的齿轮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运转。黛玉和宝钗,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一个是皇家大商人的女儿;一个天真率直,一个城府极深;一个孤立无援,一个多方支持;一个是叛逆者,一个是卫道者。“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金陵四大世家的薛家大小姐又岂是黛玉所能比得上的,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起点上。不公平的开端自然得不到公平的结果。黛玉和宝玉追求的是唯美的恋爱,然而却被当时的社会所不容。就像两人只能偷着阅读《西厢记》一样,在强势的封建礼教前,个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与渺小,完全敌不过门当户对的联姻。

黛玉善于触景生情,借题发挥。一次宝玉去看宝钗,正在一个“识金锁”,一个“认通灵”,不期黛玉已摇摇摆摆的进来,一见宝玉,便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宝钗笑问:“这是怎么说?”黛玉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又问“这是什么意思?”黛玉道:“什么意思呢,来呢一齐来,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间错开了来,岂不天天有人来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当宝玉听宝钗说吃冷酒对身体有害而放下酒杯时,正巧雪雁送手炉来,黛玉又一语双关地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我了呢!”雪雁说是紫鹃叫送来的,她马上又说:“也亏了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聪敏的颦儿,把她的妒意表达得多么锋利而又含蓄,机带双敲而又点滴不漏。又一次,宝玉看着宝钗雪白的膀子发呆。这时,“只见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绢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宝玉道:‘何曾不是在房里来着?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瞧。’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的一声飞了。’嘴里说着,将手里的绢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

这种机敏,这种讽刺与戏谑,只有黛玉才能做得如此精纯而又天衣无缝。大观园里有几张利害的“嘴”,如凤姐的“嘴”,贾母的“嘴”,晴雯的“嘴”,尤三姐的“嘴”,红玉的“嘴”,黛玉却有一张更利害的“嘴”。宝玉的奶妈李嬷嬷说:“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利害。”但凤姐等人的“嘴”与黛玉的“嘴”又有文野之分:凤姐多是“世俗取笑”;黛玉则显得典雅俊则。正如宝钗所说:“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话、撮其要、删其繁、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言为心声,心慧则言巧。

黛玉的心思又是极端细腻的。由于寄人篱下的处境,使她变得非常的敏感。周瑞家的送宫花,最后送到她那里,她便疑心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她;一天夜晚,她叫怡红院的门,晴雯偏偏没听出是她的声音,拒不开门,并说“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把个黛玉气得怔在门外,欲要发作,又想:“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若是认真怄气,也觉没趣。”正在伤心垂泪之时,又听见宝玉宝钗的笑语声,越发动了气,“越想越觉伤感;便也不顾苍台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一日她卧病在床,听到园子里的老婆子骂人,——实则是骂她的外孙女儿——黛玉却认为是在骂己,竞气得昏厥过去。别人开一句玩笑,她认为是对自己的轻侮。她确是个“小性儿”,甚至有些“病态”。但是,想到她的身世处境,想到她的极强的自尊心,却又不禁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

黛玉并非一味“孤标傲世,目无下尘”。其实她也很谦和。她对“下人”从来没有耍过威风,没有说过一句恶言恶语。宝玉说,她对晴雯是极好的;佳葱说,她去潇湘馆送茶叶,黛玉正给丫头们分钱,就抓了两把给了她。每次赛诗,她总是推崇别人写的好,从不计较高低;与湘云凹晶馆联句,每当湘云说出佳句,她总是“起身叫妙”,甚至说:“我竟要搁笔了!”黛玉冰心玉壶,晶莹剔透;纯如赤子,一往情真。实在应该改变“林黛玉心胸狭窄,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儿”的偏见。

一曲《葬花辞》是黛玉进入贾府以后的生活感受,是她感叹身世遭遇和悲剧命运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作。她以落花自况,血泪作墨,如泣如诉,抒写了这位叛逆者的花落人亡的哀愁和悲愤。“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寄托着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岂非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控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却是对美好理想的渴望与热烈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则表现了她高洁的情志和坚贞不阿的精神。至于“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末了数句,书中几次重复,特意强调,并通过鹦鹉也会吟哦的描写,是大有深意的:花的命运也即黛玉的命运。这是用热血和生命写就的心曲,是与这个罪恶的世界决裂的檄文。

宝钗会扑蝶,黛玉却只会葬花;一个掌握活的生命,一个却是哀叹死的事物。截然相反的世界观,使得两人的最终结局亦是一生一死。

诗,造就了黛玉;哭,更是黛玉的家常便饭。她来到人世,是为了“还泪”。她第一次见到贾宝玉,就是哭,脂砚斋说:“这是第一次还泪。”此后,“不是闷坐,就是长叹,好端端的不知为什么,常是自泪不干的。”黛玉的哭,分明饱含着现实人生的血肉。哭是她悲剧性格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哭,是她对生活折磨的强烈反映;哭,是她发泄痛苦的方式;哭,是她诗人气质的种种感受的抒发。质言之,她是为自己的爱情而哭。黛玉和宝玉的爱情是整部《红楼梦》中的闪光点。她为爱情而生,又为爱情而死,爱情是她的生命所系。她对宝玉爱得真诚,爱得执著,始终如一,至死靡它。爱情曾使她几死几生。当他们这种同生共命的爱情最后遭到毁灭时,她便“焚稿”、“绝粒”,以生命相殉。这种爱情是怎样的至诚至坚,至纯至圣,感天地,泣鬼神,动人肺腑,撼人心灵!多少人为她洒下同情、痛惜和悲愤之泪!一生以泪洗面的黛玉,临死之前反而发出了微笑,最后喊出了“宝玉,宝玉,你好——”的未完的一句话——留下了千载不消的遗恨!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黛玉在宝玉和宝钗成亲的那天晚上死了,死得孤独凄凉。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完整的。黛玉的爱情最终在贾府最高统治者贾母的干涉下变得残缺不堪。然而正是这份残缺,铸就了她的勇敢、决绝和以死向黑暗的社会表示强烈的反抗的勇气。一个美丽、柔弱、勇敢、决绝的悲剧形象,终于得以熠熠生辉,铭刻在世人心灵深处,屹立于中国文学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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