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谈论这些让人隔着距离着迷。时代的列车轰轰往前开,我们连流亡都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免于漫天火光也少有惊心动魄。
不论是贪恋虚构的戏剧还是囿于散漫的安逸,生活早已告别史诗的质地。
青铜时代
仿佛这才是英雄该当的气质,冷兵器的狂放和内敛,铁衣的寒光和锋芒,大不同于后世以道德打磨出的雕塑,活生生地不近人间烟火。英雄是该有血肉的,永不囿于政治的标签。隐忍的可以游刃有余,轻狂的大可打破成规。因而他是轻松的,因为他有净化和升华,但同时又是沉重的,因为他要演戏。
自我认识是一种清醒的负担。是英雄和做英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懵懂之时便黄袍加身是刻意的荣耀,从此,再无法返璞归真。渐渐,也就明白,有多少辉煌就有多少失落,有多少爱戴就有多少嫉恨,有多少是是非非就有多少大彻大悟。
时过境迁,千百年的评说如太仓之粟陈陈相因,早已分不清我们这卑微的震颤究竟源于一种远古的呼声还是一场以讹传讹。都不重要,我们传说的是英雄的世界,有挣扎有慌乱有冒险有焦虑有豁达有平和有反省有自豪又一切浓郁的人的成分。
而时代,是一席幕布。
太平盛世
姿态
北岛说:在没有英雄的时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但后现代主义者们不赞同,他们永远没有来由的难民,在现代社会里如鱼得水,却将自己的游鱼之姿标榜为一种流亡。
因为我们总是先经历戏剧在体验生活,生活和生活的戏剧化之间,界线不太分明。我们卑微,因为我们知道太多。这分门别类的模式若情愿按部就班或许能功成名就。但算做英雄么?不免自生疑问,再没有谁能够将自己认定为一个宇宙而不是一个行星。
最终,心高气傲的穆旦承认,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当我认为我对这个世界很重要时,这个世界才刚要原谅我的幼稚。”不拍《英雄》的陈凯歌如是说。
要做英雄,我们知道的太多,而该知道的太少。
资格
如今什么都仰赖资格。
生活的细碎,分工的精确,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资本。体制的束缚,权威的力量,披着最宽容面具对你示好。那自以为触手可及的真实,期盼着不请自来的喜悦,实际上却是求之不得的哀伤。所有人都在兢兢业业地充当纠错者,但真正建设的英雄却少之又少。
渐渐,我们还是转而喜欢一种熟稔的,与我们有切肤之感的生活细节,这细节里有着结实的生计和放低了期望的兴致,或者再加上些因疲乏而产生的放任。
评说
尼采问:怕什么?
怕孤立。
这疯子自问自答自娱自乐着,他说真正的英雄敢于面对至深的痛苦和最大的希望。我用死亡传教,用心灵思考,我的作品门庭冷落,我的尸体无人知晓。我付出的代价总是超过我所得到的回报,我多破坏的甚于我所能保护的。我赤脚走在荆棘丛生的小道上,我只是停不下来。我知道一千条更轻松的通道,然而我的生命没有其他可能。
所以,偏执,是我的力量。
英雄的出众是一种偏执的独立,而现代人,如此的恋于评说却惶于被评说。
要炒作才能聚焦众人的目光,灼灼发热,要论战才能辱没对手,提升资格。真与假,虔诚与玩笑之间界限不甚明晰,宗教经得起随便多少亵渎。被逼无奈之下感动也要革命性的年度运动。评说与被评说,论断与被论断,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煮着一锅夹生饭,信与不信,要抱骑墙态度,但舆论却打着光明的旗号无孔不入。存在即被感知的时代,英雄,如何证明你存在?
这是时代的独角戏,英雄隐退,而我们,不过是幕布上的点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