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老了。
脸庞已是一片秋叶，蜿蜒的纹路再也延伸不到生命的春天。佝偻的背像座弯弯的拱桥，在傍晚盛满落日的余辉。
老人每天起床很早。他下了地，扶起墙边和他一样年老的拐杖，轻轻地开了门。新鲜的空气夹着白霜的清香扑鼻而来。天黑糊糊的，像是头顶上顶了一顶巨大的斗笠。
朝着东边，走上一条幽深的小径。红砖的地，两旁的松柏连成黑压压的一片，偶尔一阵凉风，吹起迭迭的涟漪。
路，是再熟悉不过了。老人挪着蹒跚的步子，拐杖在砖面上敲起单调的节奏。在微湿的路面上，他走得很小心，也很吃力。
前面是那条长椅，老人擦干上面的水迹，缓缓坐了下来，他的老伙计靠在一边。他眯缝着眼睛，透过重重雾气，向远处极力眺望。
天边露出一丝白缝，光明蠢蠢欲动。
老人闭上了眼，耳边传来几声鸟鸣。四周很寂静，也许这空气也衰老了？树木和野草的芬芳将他的脑海填满了绿色，让他记起了小时候老家后院的那片菜畦和高高大大的水缸。
那是他和伙伴们的天堂！
红红的西红柿，乱舞的蝴蝶；躲在地缝里的虫子还有满地跑的蚂蚱，都那么生机勃勃。他和几个小朋友整天泡在其间戏耍。一只逃跑的蝴蝶足以让他们失落几分钟，但当爬上那又高又滑的缸沿，再颤巍巍地走上几圈，迎接伙伴门仰慕英雄般的目光时，刹那间，方才的失落已经不知去向。
“真不知羞，光着屁股满地跑。”儿时的情景一一在目，老人不禁失声笑了。可转而又是一阵心酸——那些日子那些事，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而像是一部电影，用他曾经的形象在演绎着别人的故事。
陡然，心绪像落在海上的枯叶，一个浪头打来，沉入了汪洋之中。
睁开微湿的双眼，天际已有红光，那红红的光亮柔柔地照在老人依然刚毅的脸上，深入到每一道饱经岁月的沟壑。
海面平静了，那片枯叶浮出海面，随着微波漂摇到了孤独的年轻时代。
这时候，老人在嬉戏的同学们之间独自坐着，为昨天老师那个轻蔑的眼神愤怒，为明天的那一架鼓劲……
思绪断了——他不想再回忆年段无为又无聊的路。而是想起了一个故事：天的尽头有一座大悲山，山上有一个神人养着一群马。一天，天灾降临，神人叫马儿们各自逃生后，便化做了一条河，围着整座大悲山。马儿们四散涉水奔逃，只有一匹马不肯走，它跪卧在河边，回头望着那巍峨的山峰，久久不动。直到变成一尊石像。
“人生在世，就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就像那匹马宁死不会离开故乡。”老人心里一阵感慨，抬起头来，金黄的太阳已经悬挂在空中。
那是怎样的金黄啊！耀眼的光芒跳跃着。那金黄的深处，隐藏着的定是那条永不停息的生命的河流吧？！
“太阳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呵，它一定就像鱼儿跳出水面那样敏捷。”老人开心得笑起来，就像他年轻时的笑容。
“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了。在那条河里，我算什么？一颗星？一滴水？我这一生一无所有呢！恩，没什么关系！”朗然的笑声穿过了年片金黄，落在了那条河里。
周围早已是鸟语花香。
老人，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