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分叉口各奔东西，但最终还是走到一起。
一
多年以后，当我也面临母子分离，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心情。
年少时，总是那么轻狂，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女孩家为了实现抱负，在学途与事业的江湖上走南闯北而毫不惧。现在想起，竟有些后怕。
儿子明天就去美国留学了。他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一年才回一次家，而此次一行，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么一想，不禁泪眼模糊。四年前，儿子初上大学我就盼啊盼，盼儿子早日完成学业，好回到我的身边。是的，我盼到了儿子捧回优异的成绩，可也盼来了更长久的分离。
做母亲的，啥都不能给孩子，只有日日夜夜的牵挂。
想想当年自己也是走得很坚决，一纸录取通知书就让我兴冲冲地跑到浙江来，哪还顾得上母亲的感受。暑假里，为了锻炼自己，不肯回家，在杭州找事做赚点钱，要母亲不用担心，心里暗喜大家一定会夸我懂事的。真是蠢到家了……
人老了，总会容易觉察孤独吧。虽然爱人一直在身边，但总盼着儿子。丈夫说孩子总得出去看看世界，去创造自己的世界。可今晚的饭桌上，他看儿子的双眸竟有泪光。
二
妹妹来访的时候，我正在儿子的房间。我傻愣愣地看着儿子在一旁收拾行李，连连说要帮忙。儿子双手搭在我肩上，一笑说：“妈妈，我自己来。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很快就好的。”
妹妹走进来说：“好耳熟哦，这话。”
我跟妹妹相视一笑，我两经常说的话，怎会不耳熟。
每次离家，我也总是不让母亲帮我收拾。夜里在书房里看书，母亲总要走进来看看，而我总催母亲早点睡。那时真的是为母亲着想的，因为她总会很早起来做饭的。
儿子这么一说，我真的很想回句：妈妈不在乎这点时间的，妈妈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在以前，为了不让儿子失望我总会乖乖回房，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儿，他小姨来了，我就有借口留下来了。
三
妹妹刚从上海飞过来，来看在浙大读书的女儿，说是她生病了。她急冲冲地过来，却被女儿赶了来，说同学会笑话她的。
妹妹开玩笑说：“姐啊，咱们的孩子怎就都跟我们一副德行啊，上大学喜欢跑省外，还死都不让父母去学校看他们。果真，翅膀都硬了。”
我接上说：“嫁人也喜欢嫁省外。”
丈夫在一旁说：“如果我是福建人你就不嫁我了？”
我直给他白眼，妹妹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说起来，很久没回福建了。”妹妹突发感慨。
“前天母亲来电话说家里的芒果树又长了许多果实，要我们有空回去摘。我要她把它们分给村里的人，她说还是给我们留着些，说是自己种的总是好的。她说我们总是抢着爬上树摘熟了的芒果，可现在一树的果子没人理。”说着，想想十几年了，树也健壮而且枝繁叶茂了。
“上次还跟母亲商量说要接她去上海的，可她说不愿离开我们成长的地方。”
母亲啊。
四
给妹妹整理床铺的时候，妹妹提起要跟儿子说谈女朋友的事。这个，我当然一直很担心的。儿子这么单纯，我总害怕会被骗，被伤害。
我跟丈夫恋爱是在大学之后，虽然我们在大一就认识，并一直是好朋友。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我们都不赞成大学恋爱。
但我并不反对儿子大学恋爱，甚至支持。当年母亲也是反复劝我不要等到毕业，说大学里有个男朋友总会好过一点的。
儿子的脾气简直跟我一样。
而我也像母亲一样不强求，儿子这么优秀英俊，会给我一个好媳妇的。
五
在我准备熄灯的时候，儿子突然唤我。我披上外套，急问怎么了。
儿子找不到他的一个盒子。我想，上次打扫的时候，我把它收到哪了。最终，我在书柜里找到，我当时以为是儿子的文具盒。
我好奇地打开，竟是一双袜子，儿子是婴儿的时候，我用毛线织的。现在，这袜子已经有些破烂了，没想到儿子一直留着。
我问儿子要这个做什么，儿子说：“妈妈用爱一针一线织出的温暖我要一直带着，即使漂扬过海也是。”
蓄积的泪水竟哗哗毫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伸进口袋抓手绢时碰到母亲在我上大学时为我包的香火。
儿子一把抱住我，说：“不管在哪，妈妈都要记得我是爱您的。”
语塞。
爱，竟是这样的相似。在我做女儿，她做母亲的时候，我们总是走不同的道。我走的是分叉的另一条路吧，是成长壮大的路。母亲走的是牵挂的路，为儿女尽心尽力。可以说，很多事，只有我也为人母时，我才了解。最终，还是走上了母亲的路。而分叉，继续为下一代开放。
儿子，以后你会更懂我的，我坚信。有一条路，你最终也会走上，跟我们一起。
六
“妈妈，我下周回去摘芒果。”
给母亲的电话，显然吵到已入眠的她。但，我知道，她很高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