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注册--投稿 --留言 --联系方式  
文学赏析 艺海拾贝 音乐时空 影音剧社 读史问道 校园原创 关于我们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 首页 > 校园原创 > 文素之星 > 正文

交叉线

2006-10-13 13:30:36    半夏

初中时学习平面几何,老师说,交叉的两条直线一定有交点;后来到了高中才明白,表面上交叉的线,很可能分属两个世界……

纸上两条交叉线

谁也不知道我有那样一个姐姐,正如他们同样不晓得姐姐有我这样的妹妹。

院子的那株紫薇花,夏末之时总会有一半绚烂枝桠,一半飘落树下。妈妈说,我们出生那时,正值花期将尽,姐姐啼哭时还是满树粉黛,待我落地便成满地残花。
于是,姐姐名作夷葳,我叫半夏。

我很讨厌春节,这个在其他小孩眼中足以与儿童节匹敌的日子。姐姐总能准确叫出七大姑八大爷的称呼,而我一直停留在跟读水平。我对此是深恶痛绝的,常常躲到卧室小声哭,固执地认为我很痛苦。

五岁那年,一个仿佛是亲戚的大人从外国带回一种奇怪的裙子。姐姐很快穿上并开始欢快地唱歌舞蹈。全家都在拍掌助兴,妈妈一同跳起来。姐姐的笑和妈妈的是那么的相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角。
我于是独自一个人被遗忘在幸福之外,在角落扯着裙子思索该从哪里穿上。

那天我隐约明白,虽然我和姐姐睡在同一间屋子,衣服都是相同的,小床也一样大,但我们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没有交点的两条线

不知不觉告别了几个葳蕤生光的夏季,我已不再是抱着芭比娃娃上厕所的丫头,也不再为春节偷哭。亲戚们总是夸姐姐聪明漂亮灵巧可爱之后夸我乖。我已经很高兴,大家终于记起我的存在。

我想记忆只是一个过程,发生过的喜怒哀愁与正在进行的哀愁喜怒重合交叉,一系列变化之后,才发现之前的许多时候,该哭的没有哭,该笑的没有笑,感叹生命无法重来,年岁不再。

纪伯伦说,记忆是一种相聚的方式,而忘记是一种自由的方式。但是他没有说,记忆是忘记的基石。半夏的花蕊,一半微笑,一半哭泣;半夏的花季,一半是忘记的明媚,一半是记忆的哀伤。

我记得的一半,是若干个初中的日子,同学提及那个学习第一名的漂亮女生,我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告诉他们,那是我的姐姐。我的双胞胎姐姐。忘记的一半,自然忘记是什么了。
让人哭不得笑不得的东西或人,不说也罢。

我最喜欢的食物不是别的,简简单单的花生米。小时侯吃的花生都是加工好的,直到刚上小学那年,在院子的农用竹篓里看到未去壳的花生,很好奇地站了许久。后来,农民伯伯用粗黑的大手抓一把向我递来,我抬头看他的脸,他笑得太用力,致使一条条沟壑似的皱纹堆积在颧骨上。

从此,每当我的指腹触摸到凹凸的花生壳,我就想起那张笑脸,空气里顿时散发着清清的泥土的芬芳。看书的时候,我会抓一把花生米放在手边,让不完美的食物陪伴我度过不完美的时光。 一条很长,一条只是一点

“上帝会拿走你想要的东西,以提醒你得到的太多。”《七根羽毛》的经典台词。
我哑然一笑。因为我不晓得,那些因为一无所有而不曾失去的人,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上帝如约拿走了我的初中,但我一点也不高兴。我在我的所得中苦苦寻觅,却只有一脑子的文字和一肚子的花生米。我曾试着刻录下我的初中,但一个完整的年代在字里行间支离了时间,破碎了生命。我曾用不同的姓名向不同的杂志社投稿,结果它们却像古时候征战的丈夫,有去无回,我像一个麻木的女子,拼命改嫁。后来,一位叫忆南的编辑很真诚地对我说,我的笔风太浮华,十四岁的人却想有四十岁的思想。
就这样,归根结底,我的所有,只是早已不知去向的一肚子的花生米。

高中分班,我毫无疑问地选择了文科,姐姐毫无疑问地进入理科精英班。妈妈有时打电话给我说,姐姐学习忙,记得帮姐姐洗衣服啊。我说妈妈放心吧。妈妈高兴地夸我乖然后挂断电话。

我依旧没有告诉别人那个第一名的漂亮女生是我双胞胎姐姐,依旧一边剥花生米一边经营我不完美的学业,依旧进行十几岁的代谢拥有几十岁的思想。

短的被拉长

高二的暑假,我没有参加补习班就提早回家了。那时正值邻居家的川源哥哥大学放假。他是知道我和姐姐的人之中唯一偏爱我的。
我们坐在院子里,数着紫薇花的椭圆形花瓣一片,一片,安静地告别。川源哥哥突然开口,你知道么,你出生那天,花也是这样落。

我极力想象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站在树下,透过落花的罅隙,聆听新生婴孩的初啼。如今,紫薇花还是一样谢落,我们的骨头却被岁月的大手撕扯,拉长,同时记忆又在拼命地压啊压……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时光的张力仍在持续拽我的身体,与记忆对抗,全然不顾我的痛……

川源哥哥一时被我突如其来的忧伤吓到,随后紧紧地抱住我。我拼命挣脱,我不懂难道川源哥哥不明白我已经长大了么?但搂着我的胳膊只是愈来愈紧……

不知川源哥哥有没有被岁月拉疼,不知川源哥哥的记忆停留之处离现实有多远……时光的错位像骨肉错位一样疼痛,像六月的河水冲刷九月的河床。
我听见时光在发笑。
不如让他们撕吧扯吧,我的肉不会背叛我的骨头!暂得安心。

老师把平面拓成空间,交点没了,两个世界

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如同无数个奢侈的记忆,在光与影的夹角中鲜活地死去。最终,紫薇还是以舞者的身份飘落,结束了百日之芳。

时光荏苒,我在花生米与文字之间缱绻流连。秋日的阳光在我的桌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光芒,圈圈点点,痂结鲜为人知的默默哀伤。桌上的周国平被换成三毛和张爱玲,因为我发现许多东西是哲学所无能解释的。后来我又换成伊人的《海上花开》,迷恋着充斥文学中的现代化悲剧带来的前所未及的快感。

《七宗罪》里有这样一句话: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抱歉,我只同意前半句。
我一直搞不懂,为何那个人享受世界的美好却吝啬自己的付出?更不懂的是,他干吗把这么鄙俗的思想表达出来呢?最搞不懂的是,这句话怎么会被评为经典?

鲁迅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喧闹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我猜,那个人的心里,美好只是别人的。现实中太多人产生此类共鸣,于是对这句话拍案叫绝。
我离他们应该很远,我很容易地满足于亲戚把我记起,满足于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姐姐,满足于农民伯伯的笑脸,满足于花生米的纯粹……

直到那个周末。
我到姐姐自习的教室送洗好的衣服,在我将要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旁边的女生叹了口气:哎,真可惜!年纪轻轻就当了洗衣工……
我和姐姐都愣在那里,随即我以光速冲出教室,冲出教学楼,冲出校门…… 不知道姐姐在我走之后会不会告诉别人,我不是洗衣工,我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只是遗传方面出了点问题……我们是一对特殊的双胞胎姐妹……我们有一样的衣服,一样大小的床,睡在同一个卧室,一起长大……

我跑进一个破旧的电话厅,拨下川源哥哥的号码。电话上的数字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我拨了好几遍,直到颤抖的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终于拨通了。听到川源哥哥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泪水来得那么干脆,那么彻底,不再是儿时春节偷哭的眼泪,而是不顾一切的大哭的眼泪。我能感觉到四周行人的脚步慢了半拍。我在心里大喊,看去吧!
看去吧看去吧看去吧!!!
……

电话那端的川源哥哥,一如当年站在紫薇树下的川源哥哥,静静地,听我在哭。
许久,川源哥哥说,半夏,我记得小时侯在院子里,你爸爸让你和夷葳背纪伯伦的诗,其中有一首,夷葳很快背会了,而你整整背了一下午。那首诗你还会么?

我强忍着抽泣断断续续地背下那首被我诅咒无数遍的诗,虽然不清楚川源哥哥的用意。那首诗是这样的:
天堂就在那,在那扇门后,隔壁的房间里,但我却丢了钥匙/或许,我只是将它放错了位置。
背完之后,我很快明白了川源哥哥的用意。
他说,如果没有姐姐,你也很优秀。你会尽快找到放错的钥匙,打开那扇门。美好的世界是别人的,也是你的……

我好似经历了几个世纪,更像是倒退了十几年:那个花下的小孩,在落花的罅隙间,聆听新生婴孩的初啼,心里想,妹妹的声音好大啊,把花瓣都颤落了……
我泪眼婆娑地笑了。

空间有无数个角度,转……长长短短
秋意阑珊。
西风偶尔经过,在我桌上留下片只枯叶,好似在阐释岁月的轮回。关乎光阴与记忆,我早已习惯。曾经的碧草芳菲,回眸是笑。桌角的书本被我再一次调换为教科书,我将我剩余的高中时光交给未来。我发现,哲学解决不了的,文学可以解决;文学解决不了的,悲剧可以解决;悲剧解决不了的,孤独一定能够解决!

一年以后,我来到杭州,一座被人称作天堂的城市。
天堂钥匙,我找到了,放在这里,一定有人需要。

“川源哥哥,如果我从扛着锄头的农民变成西装革履的城市牧师,你还会喜欢我么?”
川源哥哥大笑:那我就种上满满一院子的花生米,把你变回来!

阅读次数:  
 【责任编辑:admin】
[网友评论] [关闭窗口] 

 相关文章
    无相关信息

文化素质网 版权所有
Copyright © 2014-2018 All Rights Reserved
阅读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