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千千万万条小径的断点,于扑朔迷离的时间的空间的分叉路口,我不知道那里相遇,哪里离开,我们都无法解答。只记得他说过,他不会一路陪我,直到把我送回家 ——写在前面
那一年,我们十八岁。他穿着运动服,我扎着马尾辫。他领着一群男生在走廊上默哀——为了皇马的失利;我和一群女生在操场上笑出泪水——为了庆祝我们获得校篮球赛的冠军。食堂里,我们站在凳子上看NBA,挤在人群中捧着盒饭大呼小叫。大街上,两辆单车,风一样穿过大街小巷,去溜冰、放风筝、打球、K歌……
那一年,放学回家的小径安详而宁静。我们背着书包并肩走着,一起谈高考谈未来,一起为一个目标而奋斗。我说我好惨,历史选择题错了5道。他低下头,踢开脚边的石子,轻轻地叹息,5题是太多了……然后,抬起头,竟是一脸的焦虑;别让我失望呵……夕阳沉到地平线下,火红的余辉从身后照来,勾出金色的轮廓。
就这样一直走到分叉口,他总说要陪我一起走,送到家,再走他自己的路。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即使遇到分叉路口,他会陪我,只要一直牵着彼此的手,路就不会有尽头。
那一年,我们并肩在一条道路上拼搏。在人群中寻觅到他的身影,我就知道我不孤单。11点半下课,教室里只剩下两人。11点45分,我清理完面包屑,他倒掉泡面的汤,望望楼下还挤在食堂里排队的人,一起做每天中午一张的数学试卷。先做完的必报出答案,却是谁也不甘落后,于是交替念出:A、D、3a±b、sin³ß…… 若是答案不符了,便各自再算一遍,总会有个结果。当别人问我们借试卷时总有一声惊呼来换来我们得意的相视一笑——“狂人啊,做那么快!”下午的数学课照例不听,一起趴在桌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枕着他微弱的鼾声入睡,被下课铃吵醒后发现那个慢吞吞的老师讲了三道题。
那一年,我们一起为未来的道路规划。一起在地理课上研究杭州的地图,他圈出了那个西子湖畔的学校,我圈出了各自喜爱的专业所在校区,甚至查出了来往之间该乘哪一路公交车。我们知道从家乡到杭州的快客是13小时,他微微笑着,说我们乘慢的,25小时的那班,结伴去。我们真诚地向往那个完全不同的城市,那是苏轼的苏小小的江南,想象那里绿树的冬天荷花的夏天,想象那里有着塞北所不能见的柔曼袅娜。我们的课桌上贴着一样的话:相约断桥。他看着我在上课时沉沉睡去,听到要紧题目了狠狠摇醒我,在我耳边喊:猪,不许偷懒!但最后几个月,午夜,收到他的短信:亲爱的,夜深了,睡吧。 那一年,接受了十八岁难以接受的残酷竞争,有他同路,我不惧怕。看着他一次次模拟考笑傲群雄,外表却是愈发地内敛温和。仅有一次,文综考试时他突然冒出一句:“考完了,我们去狂欢飙舞”我惊讶,惊讶那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涌动的热血。我一直期待着,期待在吧台边而不是课桌边看到他,期待在酒杯间而不是试卷间见到他,想看看另外一个他,活力四射的,激情飞扬的,意气风发的……然后我们在志愿上填了那所学校,虽然舍不得故乡,可年轻的翅膀总是期待飞翔。
那一年,我终于没等到。最后一天,到学校领高考的成绩单,见到他了,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依旧微微笑着,沉静如水,什么也不说起,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过梦想与承诺。我知道我将下江南,他留在本省,他的第三志愿。最后一次牵手在回家路上,紧紧把他攥住还那么不安心。我开始明白,我可以自信满满地规划好未来的道路,却规划不出下一个分叉。终于,又到那个分叉的路口,他松开——不,几乎挣脱我的手,“自己回去吧”他说。 “你不再陪我么?” “我走我的路。”他回答。
那一年,八月的一天,他发来短信:“我们聚一聚吧。”我正忙着打点东西买火车票,他说:“走之前,我想见见你。” 于是,看着窗外如火如荼的云彩和同样如火如荼的霓虹灯,吹着空调彻骨的凉风,他端了满满一杯酒递到我唇边,当我们苦笑着一仰脖而尽时,他那种决绝与凄凉让我心痛。他拿出一对石头,自己一块我一块,说,有一天,当我们老到谁也不认得谁时,拿出石头,我就知道那是你。我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第一次预感到了什么叫做缘分已尽。晚上,邂逅他的QQ留言:断桥,四年后见。 个人说明:考研中……请勿打扰。
那一年,一进大学,发他短信,杳无音讯。两周后,他回了:“我要闭关。”闭关?我是懒散的人,爱好吃喝玩乐受不了苦。谁又知道四年里会怎么样呢,便说:“四年很长,各自保重吧。”第二天,起床时看到了他凌晨发来的消息:相信我,决不窝在这里,如果四年后你还记得我,一定告诉我。
那一年,和一个风雨同行的人在分叉的路口告别,走向两条不同的路,两个遥遥相望却望不到边的远方,不知有没有另一个分叉路口将他们合并。我十八岁的日记里写着:荒乎兮远望,思君子兮天一方
今天,偶尔想起他,不再期待见到他,我虔诚地相信所有的承诺只有命运敢说兑现。
与千千万万条小径的断点,于扑朔迷离的时间的空间的分叉路口,我不知道那里相遇,哪里离开,我们都无法解答。只记得他说过,他不会一路陪我,直到把我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