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长的耳机线垂到了脚尖，蕾拉清凄地唱着那首《a little pain》，而我的脑子里却只有娜娜在舞台下那浸满泪水的倔强的脸。手里的随笔集已经泛出了陈旧的味道。是呵，已有些泛黄了，那些写在高考前的张狂而青涩的文字：
我是一只鸟，樊笼中的鸟，
渴望世界的美好，
和鹰的清高。
可是，我只是只笼中鸟！
我的身边，还有一群鸟，
会叫的鸟。
他们的叫声，
在我是胡闹，
可笼子的主人却说真妙！
他们叫，主人笑，
然后就有吃的饲料。
吃完了，他们活蹦乱跳，
可我，只有饥饿的死掉，死掉！
可我不能死，不能死掉，
难道要我低下头，去乞讨？
抑或，冲出樊笼的阻挠！
但我只是一只鸟，一只鸟……
是什么让成长显得那么痛苦，是什么让纯真的笑靥淡去，却让尚显稚嫩的脸颊在阳光下投射出忧郁的阴影；抑或，为了长大，我们必须付出代价？
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长大？
人生之旅，路比梦长。这不是一个梦的年代，儿时的梦再长也长不过人生路。孩子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孩子奔跑在梦中的路上。那是一条怎样的开满鲜花的路儿啊。当永恒的斜阳把我的影子越拉越长，我终于看到了梦的尽头。曾经的小小幸福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梦里的画面烟消云散。我茕茕孑立在无数纷繁错乱的分叉口。
我惊呆了：原来梦是有结局的。
北岛对我说：
走吧，
路呵路，
飘满了红罂粟。
二
只喜欢夜晚的启真湖。埋葬了喧嚣，掩去了露骨的幻象。玄色的柳絮才敢开始飞扬，恣意地落入了湖底。一圈一圈的涟漪，带上凉凉的风从另一个世界漾了过来。很喜欢着凉的甚至有点无情的风。带着自然的璞实，还有理性。原来湖里还有鱼，不时传来翻腾的丁冬响，仿佛没有归宿的歌声，趁着微弱的月色，才敢唱响。
我站上了一块石头，也恣意地吟唱：
站在一个个路口，
沿着迷途的声音，
我寻找着成长的痕迹。
高高的楼隅，
挡住了天空，
也突兀了我的梦。
小路上，
一片飞扬的柳絮，
把我引向这静谧的湖水。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自己，
那清澈的眼睛。
我宁可相信，湖没有对岸，就像梦没有结局。我站在湖边，像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我的影子，却在湖里，溢出了清澈的勇气；我宁可相信，我只是个在命运之船里泛舟的旅人，起伏的波浪扰动着船身，我拿着浆，却找不到目的地，可我不要什么目的地：因为波浪将指引我穿越生命的曙光；我宁可相信，从来没有阳光，睁开眼，世上也只有我的梦想，因为我会乞求月亮，照亮路的方向。
我无时无刻不在长大，可我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一生都不会，我已经长大。生活是网，人生路，也是网。我不会在走完一段路之后，回头对自己欣喜地说，我走完了这条路，我已长大。而在背后，路网一定还在快速地延伸着，嘲笑我的浅薄。不想长大，也许只是不想看清这无数纷繁的分叉路口没有尽头。上帝一低头，看不到疾行的你，只有那张网，那是他随性而作的艺术品。尼采说，上帝死了。我笑说，尼采，我爱你，可上帝虽死，网仍在。
不想长大，也许，因为我还有梦。
总想把自己停留在最初，因为最初的都是梦啊！我缅怀我一切已逝的最初，仿佛梦醒来在分叉路口啜泣的最后的一个小孩。已逝的路已逝，回头的路更远。时间糅杂着喜怒哀乐推推攘攘地带着我走，我回了回头，伸出了手，却只抓住记忆的残留。我的最初啊，我的梦。我那相知的朋友，我那纯净如同阳光牛奶的第一次牵手。我那带笑的酒窝，我那迎风的奔跑。我那一休似的明眸，我那和着泥土的小手。我那单纯的付出，我那幸福的感动。
都别走呵别走！我只他妈喊了一声，胡子就长出来了。
三
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比作一只鸟。
鸟儿飞得越高，在地上的人看来就越渺小。我还说，鸟总要成鹰的，这是一定的。喔，这狂妄的理想。鸟儿的一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朝着太阳越飞越高。这究竟是不是充满了悲情呢？因为人尚且可以选择那无数的路口，而鸟儿不翱翔却只能坠落。这究竟是不是充满了悲情呢，可我怎么如此地倾羡呢？
还是把记忆忘却了吧。留恋的痛苦，诗人最清楚。何苦抽刀断水呵，让它流走吧。为什么要对这全世界喊“我不相信！”呢，我只相信自己的梦。分叉路口啊分叉路口，梦让时间倒转着流，从结局往回流，不是分开的两端又汇聚在幸福的起点么？
诗人悲伤地对我说，可这只是梦。
我说，你最幸福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有梦么？
落叶飘飞，
水漂叶；
同根的因缘，
却要离别。
幸福呵，
如同天使的娇羞，
坠入儿时的花丛中；
走吧走，
到了这路口，
却要离别，
怎甘离别？
姑且让我再一次地梦吧，就在路的枝节——那是生命的网点。就让我把记忆忘却了吧，把这一个个结点当作起点，全当我的另一个梦。
想起了“不死鸟”，想起了三毛的那篇仿佛宣判生死的文章，还有那里面撕心裂肺的痛楚。怎样一个有梦的女人啊，和爱人并走在细腻的旅途上。突然，爱坍塌了，梦的世界破碎成一块块碎玻璃，路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还有什么比梦的吞噬更让人心碎呢？好想为她祈祷：好好地做个不死鸟。
梦醒来，我走上窗台，把结局打开，窗外是另一个开始；窗子装饰了我的结局，我走向自己的梦。那纷繁的分叉口，等不及我去猜，忘了这是我的另一个路口，在冬季的飞雪覆盖方向之前，走吧走。那红罂粟么，就当是红高粱。牵好我的梦，牵好我的爱人，走吧走。
10月14日作于冷风之夜
写给爱人,写给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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