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于东郊一个被称为纺织城的地方。纺织城得名于它西安市国营棉纺企业聚集地的地位。这里坐落着国棉三四五厂和他们的相关企业第一印染厂。由于经营夕阳产业,在我们生长的十几年时间里这里除了新建了一些家属住宅区以外少有变化。厂区的电视台里照常播放着关于国企改革的众多政策,历届企业职工代表大会的情况,以及对于企业技术创新管理创新的宣传。只是在我们看来收效甚微。 确切地说,这里是城乡接合部,家属区再向东的方向就是黄土高坡上赫赫有名的白鹿原,生活着不再单一从事耕种的农民。
我要叙述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一群人,包括我在内的这些工厂企业的子弟们的生活状况和价值观念。因为在我考入大学接触到新的环境之后,我常常反思原先那样的环境和整体氛围究竟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哪些烙印,我们所接触的教育方式,被灌输的教育理念以及这样的经济和文化条件怎样潜移默化地塑造出我们许多共同的特质,同时导致这群体当中的个体最终各自分道扬镳,主动或被动选择了某种生活道路的特殊因素是什么,当然还包括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对它抱有的怎样的复杂感情。
这里有我许多的朋友,每当我真正放假回家却往往要经历一次生活的裂变。我不太轻易对一件事情作价值判断,也不会因为价值判断而使自己与之划清界限。因此我得以拥有许多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都很相异的朋友们,他们杂乱地分布于各个“阶层”。从他们的叙述中我得以了解到他们的生活状况,同时我也不无惶恐的发现,在看着他们各自背道而驰的路口上我越来越难以保持平衡,我需要变化着融入他们不同的世界,同时也要保持着旁观者的清醒。最终我也成为了这群体中另一种特殊的存在。
松散的童年
城市的氛围由于城市布局的分布而呈现出各异的特征。东郊主要分布棉纺企业和兵工企业,西郊分布电子化工企业,南郊为高教区和高新产业开发区,北郊则是铁路交通的集散地。当然,这是多年以前的城市功能分区,现在的城市规划和发展早已打破了旧日的格局,但原先的小区域氛围依旧影响深远。
因此我们生长的环境是以大多数父母的拮据为前提的,至少我们并不能算作是娇生惯养的城市里的一代。我们不能吃着肯德基喝着可乐穿着阿迪达斯长大,同时我们也不用奔波于各类补习班或者跟着父母混饭局觥筹交错之中熏陶出一份世故和早熟。与他们相比我们的童年其实可谓是自由和无拘无束的。
放学后家属区里性格内敛恬静的女生会乖乖地跳皮筋,跳方格,打羽毛球;性格开朗和豪放派的女生则跟男孩儿们捉迷藏,警察抓小偷,到各种犄角旮旯里去探险,到附近的奶牛场玩,爬废旧品的垃圾山;周末或是节假日还会提着大锅小灶跑到附近的原上——农民的田地里放风筝和野炊。
后来我知道与此同时,我现在的大学室友可能正在接受少年班一类的集中训练,知识在他们那里是被密集和高频率地输入的。
在小学时代这个群体的童年异曲同工。对学校考试轻松自如的应付,信息的相对封闭让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着一个关于清华北大的美丽梦想。此外,我们的父母并不是完全忙于生计,他们对我们要求并不严格但不意味着他们不在我们身上寄托着某种飞黄腾达的希望,但常常是希望而已,他们本身的眼光和境遇让他们与我们一样生活在当下或者距当下不远的打算里。几乎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被灌输过类似的思想,他们是因为没有条件接受高等教育才会从事这样劳累的工作,如果我们不好好学习,将会重蹈覆辙进入工厂。在那个没有价值观念的时代,我们唯一的厌恶就是工厂生活。成为工人是我们最不齿的未来。这一点在后来大家各自的去向中得到了证明,这群体中没有继续学业提早进入社会的个体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从事服务行业而不是进入工厂。
尽管如此,真正如同高教区的孩子们一样早早开始各种培训和竞赛训练的人近乎绝迹,我们的童年可谓是由单纯的校内学习和自由的课余玩耍组成的。
复杂的母校情结
学校是我们成长的最主要场所。信息的封闭使得大多数人没有高瞻远瞩地选择省级重点中学,从小学直接升入相应的厂办初中是理所当然的道路。其中自然包括一部分了解竞争机制的人积极尝试过参加省级五大名校(即五所最著名、高考成绩最好的省级重点中学)的录取考试,但是由于自由散漫的小学生活中并没有对于奥林匹克数学之类重点中学录取考试的必备项目的紧张培训,名落孙山的事情常有发生。小学毕业后对于省级重点中学冲击的失败是这种教育体制和环境下我们所体验到的最初的挫败。
但是它的影响微乎其微。高考对于这个群体而言是遥远的,自然包括为高考所做的一切准备。生活于我们而言是按部就班的。
我的母校——五环中学在我们升入初中后不久也晋升为省级重点中学。但是她仍不得不面临着名不见经传的尴尬。在学校招生的争夺战中,她的实力无力抵御“五大名校”甚至包括附近的一些其他省级重点中学。她的地位只能算是纺织城这个小范围内的相对权威。每次高考结束后,她都不得不找出各种名目细致的成就作为新一轮的招生宣传的资本。
她有过属于她光辉灿烂的那个时代,在90年代初期,这里曾经像任何一所名副其实的省级重点中学一样人才辈出,高考成绩优异。北大清华复旦的学子层出不穷,但是在我们进驻的时期,她的光辉岁月早已改朝换代了。她像一座进入了休眠期的火山,焦急地等待成绩的喷发但又一次次的失望于更深的沉寂。
我们曾经亲眼见到她的一次回光返照般的成就,2002年的夏天,这所学校迎来了她久违的荣耀,两名学生分别考入清华北大。与西北工业大学附中这样一年四十多毕业生考入清华北大的学校而言,她简直寒酸得可怜。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样的荣耀足以带给大家持久而自足的喜悦和自豪。甚至连我们都跟随着产生出诸多的优越感和自信心。他们的成就被反复在广播里颂扬,他们的报告会连年举办,他们的照片呈现在学校入口处的宣传板上绽放成了长盛不衰的花儿,他们的事迹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优异品质成为了老师们口中鲜活的教科书,简而言之,他们成为了学校里永垂不朽的传奇。
我们抱着一种崇敬的态度enjoy这种莫名的荣耀和激动,但是渐渐地我们又走入一种张爱玲所提到的中国式的疲乏中,并渐渐开始感到这种隆重的推崇背后所掩藏的令人尴尬的虚弱。 这种虚弱让我们感到惭愧和心疼。为她再次赢得如此荣耀暗自成为我们心中坚定的目标。
但是在我们参加高考的那一年,我们还是让她失望了。我们作为她近几年来最得意的孩子在高考中如愿以偿取得了省内的高分,却没有拿到这两所国内最高学府的入场券。其中填报志愿成为了最后决定性的一环,其中包括我们对于自己的不自信,也包括对于学校的种种考量,当然还有我们相对的信息匮乏。
陕西省的高考阅卷老师大多出自西工大附中教师,相对而言,他们的估分更加精准,报考志愿的信息也更加灵通和确切。所以除却实力的因素,他们对于高考信息某种程度上的垄断使得每年北大清华的指标几乎被他们悉数包揽,其他的学校总是赌博似的争取从仅剩为数不多的名额中分一杯羹。
我们缺乏勇气,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学校的地位无法赐予我们勇气,这是子女们不敢承担责任式的借口。我们的潜意识里也曾野心勃勃,但是没有行动的果敢。我们对于现状很快适应,因为我们可以很快看到所谓高等学府的声名相对于个人努力的次要地位,但是她却终归抱有某种遗憾。
因此我们常常觉得她是尴尬的,连同我们对她的感情都一起变得尴尬,她自然不能为我们带来某种出身上的高贵,也不能为我们带来实际的保送或者自主招生的资格,但我们又爱她,以某种隐秘的,以像儿不嫌母丑一样的感情深爱她。
这所学校像其他任何一所学校一样,我们只是从这里走出来诸多学子的一部分,而对于我们每一个人而言,她却是唯一的。她所给与我们的东西,在我们每个人看来是值得珍惜和不可复制的,就像母亲常常告诉我的,一个人爱你有多深, 不在于她给了你多少,而在于她有多少就给了多少。在教育我们——或者将范围缩小到我们这样所谓的优等生——的过程中她的确是专心致志和无可指责的。
进入大学后接触到更多不同背景和不同地区的同学。渐渐发现其实从我们那所中学走出来的孩子拥有某种共同的特质,往往比较低调和内敛,在各种需要大胆展示自我的舞台上他们永远属于韬光养晦的那一派,但是渐渐他们的光彩会绽放出来,并获得青睐,这种青睐不仅仅指他们的能力获得了官方的认可,也包括他们不断壮大的朋友圈。
其实这与学校老师的影响深深相关。从高考成绩来看,他们似乎无法与真正有实力的省级重点中学老师同日而语,他们不是省某科竞赛组的指导老师,也不是什么特级教师,他们身上的附加意义少得可怜。但他们因此而显得干净。他们之间没有过于激烈的竞争也少有各种升学率的指标的重压,因而他们得以表现得崇高同时又充满可爱的世俗气息。
顾文卫老师初次出现在我们的教室门口时,我们正在低头看徐志摩的照片,抬头看到他简直恍如梦中。他与徐志摩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满身的书生气质。但他实非唯唯诺诺的白面书生,他的语文课让许多以往从来不听语文课的学生们开始集中精力,因为他总能将书上看来枯燥的东西讲得绘声绘色,并且总是对相关的思想进行深度的挖掘或者广度的启发,并且在课余为我们准备各种系列片扩展视野,或者带着我们出外野游。
他为我们打开了一面窗户,让我们第一次看到许多原先被忽略未被发现的东西,开始学习思考和创造。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时间里,我所接触到的一些思想上的理念都是我在高三时曾经听他讲解过或者经他指导而思考过的。
马金玲老师构成我们生活中另一种美丽的所在,她是迄今为止我所见到最完美最有思想的女老师。她的气质像林徽因,她的审美观,她的决不雷同固有模式的思想,她美丽的神态和语言惊为天人。她的魅力还得益于她的教育方式, 她从来不指责我们任何一个人,她对于我们的赞扬不是传统所谓学习认真踏实品德优秀之类冠冕堂皇的官话,而是深入内心和关注品质的注视和欣赏。可以想象一个无知无觉的孩子开始慢慢发现自己的体内蕴藏着巨大的潜能,有着某种他成其为自己的特殊的品质的时候的喜悦和感激。我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开始思考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怎样思考,怎样做人处事,怎样和谐地融入所处的环境中,怎样欣赏别人,欣赏生活中的乐趣和面对各种必经的挫折磨难。
其他各科的老师也很少向我们施加因某种个人功利需要而转嫁而来的升学压力。回想起来,在最需要为现实目标奋斗的高中阶段,我们其实一直生活在超脱其上的知识和思想建构出来的虚幻世界里。对于我们而言,升学考试像顾老师最常说的那样是一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们认真地做好当下的每一步,认真的体会温故而知新的乐趣,然后坦然等待这样一个必经阶段的到来。
在这些老师的身上或多或少的体现出一种庄子式的超脱气质,他们的与世无争在我们看来因为他们而一起变得高尚。
后来我们发现,这种清静无为甚至带着些许清高的气质已经渐渐渗入我们的血液里,这使得我们在各种需要自我表现的场合里显得拘谨和内敛,深省有余而果敢不足。同时在现实的激烈竞争之中,也显出被动的姿态和清高的固执。长久的生活于虚幻的价值观念中,有时候又会遇到接受现实与坚持理想的矛盾冲突。
因此,我们常常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多了一份深省和哲学意义的思考,或者说多了一些人文气质,但这些思考在没有融会贯通之前往往对现实需求没有多大功用反而甚至产生许多困惑。我们成为了实用主义与理想主义夹缝中生存的一群人。这样的境遇并不能归咎于老师的影响,学校环境的熏陶,因为顾老师曾经说过真正的超脱与和谐并不应该带来冲突,积极取得成就与清静无为也可以并行不悖。
只是我们的修养还并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所以我们依旧在这种价值观的冲突中破冰前进。也许我们真正开始脱离原先的小圈子进入到真正广阔的社会中,面临适者生存的挑战时,我们可以慢慢寻找到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去解决曾经狭小安逸的氛围中带来的自给自足的精神满足遭遇冲击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分道扬镳
回归我们的成长经历。因为还有另外一群很特殊的人,他们与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和特质。
我们在升入初中后同任何一所重点中学一样被分入不同等级的班级中。其实小学时我们的学习成绩差异并不大,但是考入初中时并没有进行统一的分班资格考试,而是前后进行了三轮不同题目甚至不同难度的分班考试。这三次考试在我们看来莫名其妙地确定了我们的定位。原先成绩靠前的学生主要是由于被推荐参加第一次较简单的摸底考试并理所应当进入了两个重点班。而成绩居中的同学则参加后两次难度较大的考试并被分入所谓中等班或者差班。自然其中包括以其后的学习成绩为评价标准的流动机制,但是真正通过这种流动机制“登堂入室”的只是十几人。 其后这三个等级的班级开始以加速度分道扬镳。
重点班的学生沿着既定的好好学习考取高中进入大学的主干道茁壮成长。而所谓差班的学生在短暂的奋斗而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更多的选择自暴自弃听天由命开始混社会的道路。中等班的学生们在这样的夹缝中分裂为两种价值选择,或者选择跟随重点班循规蹈矩的路线,或者选择跟随另一种截然相反但是充满刺激的路线。
有意思的是那时候的教室位置,三个等级中第一等级和第三等级占据了光线充足阳光明媚的地理位置,两个中间等级的班级排列于走廊中间被教师办公室遮挡了阳光的阴暗地带。在春光明媚的阳光地带,两个截然不同的等级在各自的地盘里自顾自悠闲自在昂首挺胸的生活着。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充满知性,学习的乐趣和竞争的压力并存的天堂,另一个,却也并非就是阴暗潮湿的地狱,而是一群尽情释放活在当下的人创造出的热情与放纵并存的另一方乐土。这两个世界在彼此的眼中并非格格不入,大家可以相互理解,只是少有来往。知性的世界显得文静高贵但沉闷有余,随性的世界显得热情刺激但是混乱卑微。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需要穿越的就是两个中等班级占据的阴暗走廊,说不清对于谁而言另一端是世外桃源,对谁而言另一端是人间地狱。
总之这样的环境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物。
冯智超,尚玥,高鹏,袁婷是第一等级的代表。他们是传统的优等生,即从小到大都学业优秀品行端正,单纯接触第一世界中人事物的群体。他们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学生的优秀表率。他们单纯活泼充满热情,以一种积极和乐观的态度面对一切。像茁壮生长的树木,笔直的向上生长,得到老师的关怀家长的照顾,经历他们生长中必经的竞争,成长的困惑,单纯的感情,真挚的友谊。他们面临的是所有校园电视剧里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现的一切,包括成熟与幼稚,成长与困惑。最后他们也如愿以偿或者稍有遗憾地成为了准大学生,进入各个重点高校继续学业,有了各自的规划,各自渐渐明晰的志向,并为之勤奋努力,接受随之而来的光明前途和潜在挑战。
对于他们而言,另一个世界是并不存在或者可有可无的。他们也许隐约听到一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但那对他们而言遥远的程度不亚于历史课本里的典故。他们高高在上,即便他们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趾高气扬,但是他们听故事时所表现的是一副不由自主地洁身自好的姿态。他们不太花时间关照另一个世界的生存状态,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尊重人权的最好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也在同时进行着。不能不承认那是个充满了暴力和反叛的世界,是一个不能容于家长和学校价值观内的世界。他们不知疲倦地上演着泡沫剧中的爱情和港片中的打架斗殴,此外就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所谓势力的比拼。
他们的家长对此疏于管理,他们自己也有一套瞒天过海的方法可以在不同的角色变化中周旋自如,这两个因素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
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不至于贫穷潦倒到逼上梁山似的去抢劫,也并不真正憎恨那些被他们欺辱的弱小,他们只是要表现一种决绝的反叛姿态,他们觉得那样新鲜刺激,也带有某种被遗弃后遗弃原有价值观的自知的清醒。
最后他们中胆子够大的人早在初中阶段就被开除学籍送入工读学校,他们曾经是我的小学同学,甚至在我脑海中他们的形象还是小学时的娃娃脸。他们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欺辱了我的另一位不大言语的小学同学。我不明白他们究竟从这种行为中获得了怎样的快感,但我可以断定他们没有想后果,就像他们选择这条道路一样不计后果。他们的父母对于他们的教育仅限于要好好学习这样几个干瘪的字眼,并在他们走入困惑需要帮助的时候率先放弃了对他们的希望。
胆小的家教森严一些的孩子没有那么激烈的收场。他们在他们的群体里充当了小角色,得以四平八稳的上完初中再理所应当的止步于高中门外。在校内和校外同时有两套不同的价值体系在运作,校内是以成绩作为资本的等级制度,校外则是以势力也就是拳头为资本的等级制度,他们就成为了随着环境变化而不断变幻于时空交错的价值体系中的一群人。
因此他们的生活无法彻底,在学校里在他们的世界里或许还称得上活跃和自尊,但是每当他们需要穿过第一世界进入老师的办公室时,他们就不得不隐约以一种内敛和谦卑的姿态穿越他们的视线。
他们对于第一世界的态度并不敌对,就像第一世界对待他们一样。彼此作为各自的另一处风景,井水不犯河水式的生活。他们有着不嘲笑第一世界循规蹈矩的清醒,也有着不怨天尤人般的大度,他们只是无法停止放纵自己。
有两个世界就一定会存在着一群中间人,这个群体并不是指他们所处是中间的第三个世界,而是指一群有着自己所属但是又与另一端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的人。
这种联系是最初最幼稚也最单纯的感情,像所有反映黑帮生活的电影情节一样,男主人公是放荡不羁以黑色作为生存基调的,而女主人公则是文静高贵以纯净作为生存姿态的。他们的生活因为很少完全沉浸在知识中学习而是看惯了生活情节而变得异常早熟。在成人的眼里,这些像所有的早恋一样幼稚做作和不堪一提,但他们至少是自以为是的认真的。
我的一对小学同学,他们在初中被分入不同的班级。在初二时他们很认真地认为他们彼此喜欢。于是男生发奋的学习了一阵,希望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女生所在的重点班级,但是结果并非所愿。他现在甚至还对自己那一阵发奋读书时背诵过的课文记忆犹新,只是后来他就彻底放弃了这样的远大抱负。那种不确定的感情并没有如此大的支撑作用,这是那个时代的感情必然的结果。于是他开始专心致志的抛弃课本,她还是循规蹈矩的学习。但是他们不曾分开。
其后他自然没有考上高中,然后由家长安排去广州的大专继续上学。但是他没有真正反省自己曾经的荒废,他所接触世界的复杂甚于他曾经混迹的圈子,和“狐朋狗友”出去混饭局,打架,玩才是他的必修课。回来后他也尝试各种工作,但是目前的定位应该还是所谓社会底层。现在他甚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口气讲述自己的过去,讲述他们虚假的友谊,他们所谓的人情世故,他们因为看到社会阴暗面而产生的一些灰色的价值观。同时他还带着一种珍惜和认真的口气追忆现已灰飞烟灭的最初的感情,那段感情成为他心底保有的一片未经沾染任何灰尘的净土,成为他木然接受一切他所处环境同时坚守和保护的东西,甚至成为他自我安慰和继续坚持的支撑。
这种感情是那些向着光明鞭策孩子的家长无法想象和接受的。然而其实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并非一定是错误的,每个人要经历自己生命中不可避免的阶段,因为他们就是他们自己。没有人可以真正阻止他们犯错误也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当深入了解了一切的发生,似乎就没有什么是不可理解和不可体谅的。
我不能确定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这样的环境中特有的现象。但是据我所了解,在城乡接合部或者工厂企业对于子女教育相对较松懈的地方,学习不好的那些学生多数是经历了一段社会小混混的体验而后才慢慢拿到大专文凭真正进入社会开始工作的,而不是像家境良好注重教育的地区一样即便成绩不好也高瞻远瞩的发展他们的其他特长或者进行其他方式的学习深造。但是这样的环境又不同于其他疏于教育的底层社会,因为他们单纯的混迹于社会中在他们的心底很少存留着这种学校里纯净的高不可攀的白雪公主式的形象。
最后一种特殊的群体是农村学生。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使得学校里农村学生在经济地位上略逊一筹,但是社会地位则完全由他们自己决定。其中心态良好和勤奋努力的孩子很快在成绩排行榜上崭露头角,加上农村孩子所带有的质朴诚实的品质,他们能够很快在学生中获得尊重并且顺利地融入群体。而另外一些是敏感内敛容易产生自卑情结的学生,他们因为内心深深的自卑而常常对外界的变化不知所措,他们希望自己表现得很好,但是这种心态恰恰使得他们不能专心致志的解决问题。他们的家庭状况使得他们比我们沉稳和懂事,如果他们的心态问题没有得到好的解决,他们也不会选择所谓混混的角色,而是安分地泯然众人。他们退回到我门看不到的世界中,与我们,他们曾经的同学的联系变得细若蛛丝。
社会环境
这样的分离是这种缺乏竞争相对封闭的社会环境所决定的。在我们发现这个社会原来存在着更广阔的世界,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努力通过竞争谋取自己的一席之地之前,我们从未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方向,也很少真正以实际行动为将来负责。
多数父母的眼界受到限制,因此我们的未来成了好好学习这个隧道口所对着的狭小的一片天空,通过考入大学寻求新的途径是我们最普遍的选择。而真正有特殊才华的人有些因为家长固执的反对有些因为物质条件的限制潜力不能够完全发挥。以我们的现状来看,自律的程度,家庭教育的严格程度,眼界的开放程度,与外界的联系程度是决定我们个人差异的最主要因素。
纺织厂这个概念不仅代表了轰鸣的机器声响,也会让人联想起女工们闲暇时间的飞短流长。因此我们从来不是很纯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天使,我们从小就听到她们口口相传的家长里短,还包括她们附加其中的世俗评判。也许就在我们做作业的间隙,这些音响就自动钻入耳里。所以可以说我们是不自主地变得不再单纯。这种不单纯不是指我们也开始变得恶俗,而是我们在面临一件事一个人时不由自主地夹杂着某种世俗既定的价值判断。凡是有先例的事物,我们的眼光就不可能不夹杂着儿时听来的被涂抹的色彩。我们要保持清醒,都要先经历这样一个破旧立新的过程,即与这种首先侵入大脑的判断作斗争,再真正用自己的眼光看待他们。这个过程使得我们不够直接和纯粹。
除却这些天下女人都会有的小问题,纺织厂的女工们表现出很强的韧性。她们是勤劳和坚韧的,很少享有阔太太般的清闲。在家庭收入中,她们常常足以与他们的丈夫平分秋色,有些甚至是占据主要的组成部分。这样的家庭中,男性的力量被削弱,因此男孩子们往往没有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女孩子们更加乖巧坚强。母亲柔弱女性的一面对家庭重担的承担使得很多孩子们多了一份早熟和懂事,也缺少了一些对于父亲的伟岸的感知。
结语
随着时光飞逝,我们还是各自昂首成长起来。我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开始脱离这样的小圈子迈入了大社会,我们带着这里曾经留给我们的烙印,带着共同的气质和相异的背景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这里留在我们身上的各种烙印,可视为谦逊也可视为自卑,可视为不羁也可视为无聊,可视为单纯也可视为愚蠢,可视为执著也可视为固执。这个世界除了改变一切都在改变,只祝愿大家都能适应改变,既能够积极争取也能够随遇而安。我们的存在就是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