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这城里的都是固执而荒唐的人。
这是我从出生之日起开始观察，到现在得出的惟一结论。我一本正经 地对姨娘说。姨娘愣了一下，不太习惯于我的严肃——在一张总是呈 现痴呆与麻木的脸上。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姨娘适时地打了 个哆嗦。姨娘总是笑我傻，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能整宿整宿的对着那 张发黄破损的纸发呆，试图从中理出头绪。似乎那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就像城里其他人一样。
纸上有一个点，点的不远处——还是一个点。两点之间是纠结成网， 看不到来处也看不到去处的线。我一直想做的，只不过是在这两点之 间走出一条路来。有时走的专注，就会忘了来处也忘了去处，忘了原 因也忘了目的。有时不太认真，好不容易有点头绪的线头就又会纷繁 一片，让我捶胸顿足不住感叹自找的麻烦实在最为麻烦。乐此不疲。
姨娘带来外面的消息。
张三是苦读的秀才，期望着在我找到下一个线头之前爬到他站的地方 的上一层楼梯间，娶卖花的王二姑娘。还像是上宿的事，我的线头还 没找到，他已经改行做了屠户，专卖不杀。家里的姨娘卖花生意不错 ，就在王二对门。
李四是个漂亮姑娘，我对漂亮姑娘一向特别有好感，就让姨娘多说了 两句，果然就听到了我不想听到的，选择这个线头真不是件好事情， 晦气。
张三是耕田的农夫。干着和我一样不合时宜的事。每次姨娘去买菜都 能在路上遇上他。他埋头种地，从来没见他抬过头。所以我估计他一 定是这城里最快乐的人，不然他干嘛不把脸让人看见，大抵是怕那满 脸的得意让人觊觎了去。这些年没见他有亲人来过，他的田地是他的 一切。说实话，很多时候我嫉妒他。他也有一张图。一个月黑风高的 夜晚我去拜访过他，他给我看过，上面也是两个点，中间只有一条线 ，描了很多遍。就为了这条线我耿耿于怀了好几宿。
很多张三，很多李四，来了又去。在这城里我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建了多少个线头。但始终没什么收获。姨娘每每笑我，自己给自己下 套，越傻越犯傻气。其实我运气也还是不错的，总是见到这城里不常 见的景象。有时有晚风，送来不知何处的琴弦声。我会不自禁地飘飘 然起来。没有星星的时候，我甚至能从黑茫茫的夜空中偷窥出白云来 。
直到她来。我做了最没用的一件事情，我一言不说，利索地把图挂起 ，收起一脸的傻气，在姨娘未回过气的惊诧中，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吧。然后大笑着出门去。但我心里是知道的，我还会回来。虽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很小很小的小到尘埃里去的希翼和企盼。
姨娘是宽厚的人，虽然不懂得。她守着我直到我们中的一人离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图，任何一条线都连着最后。我游戏的只是我的不甘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