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从头脑移动到心脏,这是世界上最短的也是最长的旅途,短到不过三十厘米,长到需要一生的光阴去跋涉。作者用细腻的文笔,风清云淡的口吻,向我们缓缓讲述这一路旅途的脉脉温情,触碰你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却又在无声中透着一股旅途无谓长短,坚定自己的目的地,终有一天会到达的坚韧!结尾一段问句,笔线从故事延伸至读者,引人感慨深思,余韵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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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的头到胸前的心,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需要走多久?你不知道,却有人从头移动到心,足足走了一辈子。” ——前言
傍晚,鸡蛋黄似的夕阳无力地垂在西边的天空,摇摇欲坠。
行人从市医院大门口右拐,笔直向前走大约100米,就会看见旧式天主教堂改建的住院部,进去二楼左转弯,这一片的病房显得特别地静穆,静穆得让人不安——这是医院的加护病房。
这时候的洁白病房,染满了夕阳的鸡蛋黄,连消毒水凛冽的味道也变得温和起来,茹安静的靠在床上。安静的不得言语,但是眼睛是亮的,光落在床边的一蓬白发,闪烁着因着某种液体的反射。茹伸出右手,把手指缓慢的没入白发蓬中,轻轻的梳理,脸上不自禁的温柔微笑,而床边的人显然是睡得熟了,不曾感觉到这些。茹的目光顺着手指从白发往下移,入眼来颀长的脖子,瘦削的肩膀,微微佝偻的背,茹收眼看了看自己的心脏部位,把手停在那人心脏的背面,摊开手掌,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爬,丈量,又回到白发——“三掌都不到啊~”茹在心里说话,叹息,“却已经六十年了……”
六十年前,茹清瘦的身体被裹进层层叠叠的喜服抬出门,抬进门,心里复杂的感受与此刻是如此的相似。
那年,梅雨阴霾中,姐姐难产去世,她仿佛一件替代品,被放置在姐姐的位置,而一向不驯的她,却是异常乖巧地接受,这一切父母之命。新房里,他挑开喜帕,淡淡的叫她“茹”,眼睛里印着的却全是姐姐的模样。茹看的明白,她在他的脑里,而他心里的位置刻着姐姐,自己住不进去。这一刻,再玲珑多窍的女子,也只剩下了心酸的苦楚。姐姐,她想起巧笑倩兮的姐姐,想起自己被长辈们取笑是姐姐的跟屁虫,其实人们都不知道,她要跟着的原不是姐姐,却是姐姐身旁的他! 如今,她这样的跟屁虫再也跟不进的,是他的心房。
六十年的,平常百姓的日子,一如风清云淡里水面的涟漪,微微地漾过了。茹替代着姐姐延续她未完成的一切,妻子、慈母的角色,谁都没想到,茹可以做的这样好。有时候茹想,如果姐姐在,到底会是哪个做的更好?姐姐也未必能做的和自己一样吧,她心里时常会蹦起这样的火花,却总是在他的眼睛里动摇黯淡下去。但是茹相信时间的魔力,默默无言的爱是直抵人心的最好途径,所以不管多么细微的脚步,她都要一点一点跋涉,接近他的心里,她知道,自己会有一辈子,可以用来努力。
一辈子,六十年,那么长的岁月都将要到尽头……病床上的茹心里一阵悸痛,可是自己又走到了哪里?从来没有走过很多路,也不曾到过许多地方,自己的一生,所经过的旅途,只有这三十厘米,连三十厘米都不到吧,可是为什么走得这么辛苦,走了一辈子,却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
茹眼睛里的亮光滚落下来,打醒了床边的人,他惺忪的眼睛一看到清醒的茹,掩饰不住的欣喜,嘴唇哆嗦着,叫她“茹”,声音也是哆嗦着,却再也没有别的话出口,像世上所有沉默的男人一样笨拙。
他看着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囊,茹认得出,是姐姐当年绣的,里面还放着姐姐的玉佩,虽然后来摔碎了,他还是一直收着。此刻眼见着,他在打开香囊,茹的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来,三十厘米的旅途,原来自己注定走不到的……
他平静地取出香囊里的东西,而那,竟只是一块卵石! 茹的眼泪无法遏制的涌出来,刹那间悲欣交集,这块石头,原是那时,自己任性地随地拣起,塞进姐姐的香囊里的!
此刻,小小的卵石躺在他温热的手心,躺在黄昏的阳光下,隐约浮动着些刻迹——“惜取眼前人”,仿佛一枚徽章,迎接茹的抵达。
试问自己,这世上最短的距离,最漫长的旅途,你可否愿意走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