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淡淡的忧伤缭绕着,却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一阵悠悠的暖意;毕竟,曾经拥有如此美丽的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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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叫做《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曲子,坂本龙一的钢琴 演奏版本。之前我一直听的是Sylvian的《Forbidden Colours》,那是一个老男 人阴郁有力的声音。我习惯称之为“禁色”,两个并不好看的中文字凑在一起却 那么贴切。
我给很多人听这首歌。他们都说很安静很适合你。我有些失望。为什么他们 觉不出里面痛彻心扉的感伤?而我听得都快哭了。
清晨,六点十五分,我被外面时疏时骤的雨声叫醒。
老人说,十五入梅,初三出梅。杭州的雨季过早地到来,与初夏天气格格不 入的阴霾。窗外的雨不大,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后山坡上的茶树在氤氲的雨雾中 泛着湿漉漉的黛色,教学楼的红砖外墙上留着爬山虎斑驳的痕迹,老式门厅的屋 檐下断断续续往下落着雨滴。我仿佛看见十四年前的那个夏雨天,那个打着雨伞 站在空荡荡的教学楼下门廊里,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那是我和yi的第一次见面。
由于父母的工作调动,又因为一些不为我知的原因,我必须先于他们来到那 个陌生的小城。那天yi等的,是正在教室里参加转学考试的我。那是她的小学, 有局促的小操场,古老的教学楼,还有跑过去便会发出咿咿呀呀声音的木地板。 我终究没能和她一起度过小学最后的时光。yi说是她粗心大意犯的错,但我已经 全然忘记。
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模样,但当我走出昏暗的教学楼,看到那 个撑着一把大伞、和我一样穿着一身白色棉布裙的女孩时,我对这个小城的疏离 感似乎刹那间不那么强烈了。我看见那个剪着童花头的女孩在雨里面对着我笑。
我想我们应该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我们都是冬天出生的摩羯座,善于不露声色的漠然,却都是不可救药的偏执 狂。我们的父亲是师范里的同学和室友,曾经半开玩笑地为我们指腹为婚。而我 们,在冷得落雪的腊月,竟然在同一天相继出生,前后不过相差一个多小时。
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我留在了这个没有父母的小城,渐渐适应陌生的学校、 老师和同学。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里,yi和她的父母总会热情地招呼我去她家玩。 我喜欢那里弯弯曲曲的小巷子,种着枇杷树的庭园,架着小梯子的阁楼,还有那 只叫做忧忧的凶巴巴的小狗。在我后来初中的小作文里,我疯狂地迷恋上了编故 事。但不会有人知道,作文里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全部来自yi的家。庭院里的 微风,屋檐下的雨滴,阳台上白玉兰的枝桠,阁楼里书桌上的午后阳光……那些 全部是少年的我的yy,想象那时的自己如若有那样一个家。
我们的父母、朋友和同学,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我和yi不是最好的朋友?
初中,高中,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我们曾经一起读同样喜欢的书,一起 听同样喜欢的歌,一起搜寻同样喜欢的女演员的消息,一起在下暴雪的早晨骑着 小破车跌跌撞撞去学校。yi说我们的不亲近,也许是太相似了。我们爱听的歌, 爱看的电影,即便是分离几多年后,依然毫无偏差地一致。是的,我们太相似, 好像双面薇洛妮卡一样的灵犀。但是,相似毕竟不是相同。我想我们的不亲近, 也许是因为当初的yi做着她爱做的事,毫无顾忌地使着她的小姐性子,而我却已 习惯了做着我应该做的事,成为父母和所有长辈眼里温顺的乖乖女,自觉读书, 从不顶嘴,从来不去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生没有十五岁那一年,yi会不会依然像当初那个无忧无 虑、鬼灵精怪的女孩,做她爱做的事,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那个阳光刺眼的冬 天早晨,yi走进教室,无异于平常地晃悠到我前面冲着我莞尔一笑的时候,我看 见了她臂上别的黑布。yi的若无其事,让人不安。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yi的头发长长短短地变,眼镜换了黑框的,依然一副乐天模样,和一群玩伴 肆无忌惮地疯笑,骑着自行车从陡陡的马路上冲下来,摔得淅沥哗啦。我所知道 那时的yi,正拥着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情怀,被一个冷酷的眼神烙在了心头,自此 挥之不去。我去看望右腿摔成骨折的她,她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镜片后面却是 无法掩饰的落寞。我依然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为每一场的大小考闷头读书。说 话日渐地少了,只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琴房里,默默地用单薄的指尖在黑白琴键 上撒野。高考的前夜,yi嚷嚷着睡不着向父亲要安眠药的时候,我正仰望着着午 夜幽暗无语的天空,辗转着不愿告人的心慌。
十九岁的夏天,我们到了同一个城市,进了同一所学校。我们各自所在的校 区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走得却愈加地远了。我只知道某一年的十月,yi一个人 在火车上颠簸了十七个小时,躲在西部的一个城市里醉生梦死了一个礼拜,回来 后送了我几个拓片,而我却早已忘了上面拓的什么字。我们在这个城市走了六年, 见面却不过六次,每每都是擦肩而过。我来了,她走了;她回了,我却走了。 我们的疏离,甚至忘记了对方的头发有多长,直至yi突然决定的飘洋过海。我说 有假期的时候多出去玩吧,多拍些照片,我要北欧的天空芬兰的海水。她说好的 我最擅长的就是玩儿了,等我回来你也工作了吧等着我狠狠地敲你一顿吧。我们 的相对从来都是嘻来哈去,要么便是各自沉默。当yi跟我说签证下来了,我才发 觉心里猝不及防的空洞,却依然没来得及说声珍重。
我们都是渴望挣脱的人。我选择懦弱地原地徘徊,而yi则毅然地一次次逃离。
那一年的初秋,杭州酷夏的热气尚未褪尽,yi独自一人飞去了伦敦Westminster。 在这个城市的第七年,我的生活依然毫无生气,开心抑或不开心,似乎已不是那 么重要。因为时差的缘故,我们很少碰到。我的午夜,正是她的上课时间;她的 凌晨,又是我的工作时间。大部分时候,我们只能看到对方的留言,然后有一搭 没一搭的聊着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关于电影、音乐和各自的生活。只是关于我 们曾经一同喜爱的女演员,谁都没再提及。
我说最近喜欢cheer的《太多》,她笑着说听得太多每次站在地铁边就会有往 下跳的欲望;我说你可别喝多红酒就忘屋顶上爬,她说这里的生活就是天天红酒 地铁的……
我说:“如果我死你会哭么?我是说突然。”
她说:“会像薇洛妮卡一样,有种奇特的感觉,觉得自己孤伶伶的。”
原谅我对着你说那样的傻话,如同当时无法抑止想要放弃的念头。当我看到 你写着“但我知道vivian,温顺的背后有她的不甘,如同她一定知道,在我叛逆 的背后有别样的心酸一样”的时候,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我一直生活在“应该” 的模式里:做我应该做的事,成为我应该成为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是这个 样子,从来不会有人置疑我所拥有的是否我所愿。于是我便相信了,按部就班地 遵循了那样的人生轨迹。
所以亲爱的yi,如若你像懂得我一样的懂得自己,就请你认真地继续做你 自己。别再漠视,别再刻意地逃离,也别再纵容自己的叛逆。我只希望你快乐, 像十二年前那个清秀的白衣裙的短发少女。如果可以,再多一些幸福。
我们两个人中,辜负自己的,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们都是倔强的女孩。你是坚硬的,我是坚韧的。你的颠沛流离的十年, 已经够了。所以,如果有罪,就请让我继续背负我们两个人的罪与痛。
这是yi推荐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而我早已经听过。
每年的十二月,我都会想念着这样一个女孩,我想跟她说Merry Christmas, Happy Birthday,Happy New Year,但是我却从未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