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极平凡的小巷,却在作者笔下尽显精彩,贴切.一座城池,一个瞬眸,一段佳话传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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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无名,所以叫它无名巷;因为它叫无名巷,所以它有名。 无名巷不长,却曲里拐弯,一眼望不到尽头。倘叼一根烟踱进去,烟未燃尽,人便走出了巷口。车子大多没胆儿进来,仄逼的巷道让车无法调头。地上是青石板路,人在上面走动,发出硬硬的呱哒声。房子对峙着,大多是平房,鲜见三层以上的楼房。一色的青砖布瓦,偶见雕梁画栋隐约其间,但已褪色驳脱,像风雨中的残荷,掩饰不尽的衰败。 巷口处有几顶帐蓬,花一样盛开怒放着。油条,豆浆,热干面,吆喝声此起彼伏,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人们吵闹着聚在这里过早,是无名巷每天的前奏曲。最吸引人眼球的当属王胖子的烤肉串。他赤裸着圆滚的上身,立在烤炉前忙碌的造型,犹如在放歌的臧天朔,成了小巷独特的风景。
入得巷子,紧走几步,有几家居民将房子底层打穿,改做了出租的门面。配钥匙的、刻图章的、修自行车的和发廊一字儿排开。发廊的门口,永远倚着一位风骚女子,穿着极暴露大胆。她朝过路男子投去暧昧的笑,涂得腥红的嘴辱颇似一枚椭圆形的图章。不知这枚图章昔日盖过哪些男人,今后又有哪些男人被盖? 紧邻着的竟有三家“卜卦店”,公然地挂着招牌招揽客人,上书“问吉凶祸福,测婚姻前程”,黑白的阴阳八卦图案极不规范,让人忆起二战时纳粹的徽识。若你走进去,迎接你的一定不是旧时的瞎子,而是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他(她)们露出一脸可疑的微笑。有忧心忡忡的客人,走时竟如释重负。但“卜卦店”也时有纠纷,有人来踹了招牌,掀了桌子,大抵骂他们是骗子。 再往里深入,就是几十家住户了。巷里的人们大多熟稔,彼此照面必定打着招呼。阳光旺旺的时候,屋檐上都扯起了“万国旗”似的衣裳。有老人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一动也不动,如熟睡了的婴儿。有爆米花的、锔锅的吆喝着走过,一声长一声短。小儿就尾随着,从巷头追到巷尾。
无名巷最怕下雨。雨稍大一点,排水就不通畅。巷民们便众志成城,全民皆兵。抬来砂袋,放倒门板,在门口设置障碍。否则,水就涌进室内,一片汪洋。 每到傍晚,人们爱把饭桌拉到巷子里,邻居之间,边吃边拉着家常,唠唠叨叨之间,一顿饭就不知不觉地吃完了。 巷民们多半友善,吵架拌嘴的不多。但小俩口之间闹别扭却是常事。深更半夜一吵闹,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最有名的是巷东头的肖屠户。屠户杀猪,人凶,手重,常常打得自己的婆娘哭爹叫娘。一日夜,屠户又来了脾气,先是把女人的被单扔出了窗外,又扔出了枕头、睡衣……恰巧有好事者路过,一一地拾取了衣物,等了半晌,未见动静,好事者就朝里喊:再把女人扔出来我就齐了!屠户一听,勃然大怒,提了杀猪刀,一口气把好事者撵出了巷子。 巷子里住的大多是小人物。如小职员、营业员、出租司机、商贩,但小巷也有自己的“名人”。前几年名气最大的当属钱老板。他先是泥瓦匠,后做包工头,最后注册了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拥有自己的一辆白色奥迪车,刹是惹眼。人们都说钱老板有钱有身份,可他媳妇却满脸不高兴,日日噘着嘴,两眼浮肿,后来才知道,钱老板在外包了“二奶”,又有了私生子,吵着要与女人离婚。女人死活不依。可好景不长,“名人”的房地产生意滑坡,贷款偿还不了,一查,融资手续又有了虚假,涉嫌诈骗罪而进了班房。不过“名人”终究是“名人”,人在班房里,竟有两个女人轮流探视他。 无名巷真正的名人应属赵憨头。憨头是修自行车老赵的儿子,看上去呆头呆脑,小巷里的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赵夫妻日夜守在店里,但仍挣不到钱,憨头要上高中,竟交不起学费,是人们捐钱让他上的高中。三年后的夏天,学校敲锣打鼓地送来了红喜报——憨头考上了复旦大学。他成了当地的高考状元,还上了当地的电视台。人们都说破窑出好瓦,憨头是小巷里真正的名人。
无名巷里的居民很少丢失东西。窗户上少见城市流行的“防盗网”。几年前,一梁上君子翻窗入室,被主人发觉,主人一喊,巷里的人们都被惊醒,抄了家伙堵住了巷头巷尾。梁上君子走投无路,最后在厕所束手就擒。自此,小偷绝少涉足无名巷,害怕自投罗网。 一年前,有外地开发商曾相中了无名巷,想在这里重新建一条商业步行街,与政府都签了意向性协议。那段时间,天天有人在无名巷带着皮尺与测标仪器指指点点,但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有说开发商是皮包公司,无钱履行拆迁合同;有说无名巷有百年的老房子,属国家重点保护的建筑而不得拆迁。 无论如何,无名巷依然存在着。它同这个江北小城一样古老。只是巷里的人们不断变换着,一代又一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演绎着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