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最爱的是什么？”
“那要看具体的哪方面。”
“什么哪方面？”
“比如你最爱的水果是什么，最爱的菜是什么，最爱做的事情是什么，诸如此类。”
“那你最爱的水果是什么？”
“知道还问。”
“我就是不知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我最爱的水果是西瓜，可以了吧？”
“那你最爱的菜是什么？”
“嗯，想想——苋菜梗。”
“什么苋菜梗？没听说过。”
“不奇怪，你知道了才希罕呢！”
“我还不想知道呢！下一个，你最爱做的事是什么？”
“哈哈，当然是吃西瓜和苋菜梗啦！你可真笨！”
“哼！”
我一直憋着一口气，提着我根本不感兴趣的问题。我只是像所有固执而执着的女人一样，希望他能说一句他最爱的是我的话而已。可是他怎么都不说，我也不会明摆着问他，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实在没有勇气问一声“你最爱的人是谁”，也许他回答说是我，我会给他一拳笑起来，也许他回答说是别人，我就准备和他吵架借口分手。
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我自己）和我说：“你不能再一个人单身下去，找个对你好的人好好爱吧，爱可以培养。”于是我听话了，接受一个叫朴朴的人——就是这个连开玩笑也不肯说最爱的人是我的男人。
我已经忘了当初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了，也忘了他怎么走近我，连他怎么让我接受他也已经变得模糊，我唯一觉得清晰和确定的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我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他说，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他也说不了同样的话，可是把它作为一个爱情的程序，我觉得少了就不对劲。好友燕子说我只有到失去了才会意识到对他的爱，不是所有的爱都要用嘴巴说出来，失去了后悔莫及。我并不是一个有眼无珠的人，只是我也有小心眼，希望从他口中听见些漂亮的话语。我一直都很信任燕子，也不相信未来会出现我爱的人，所以也没有和他分手，我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他不能满足我的地方，毕竟其它地方他真的好的没话说。
二
我想要到一个清净的没有城市喧嚣的地方去，他就把我带到了他的农村老家。的确是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山高水清，叶绿花红，空气中都飘散着植物的气息。
第一次吃饭，他妈妈烧了很多菜，他不断夹菜给我，我心里美滋滋的，却有些不好意思。渐渐地我发现他自己不断地吃一个菜，很美味的样子，吃相却很不雅，一边吃，一边吐，可是却压根儿没有夹给我吃的意思，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不是一个会独享美食的人。我就自己伸出筷子过去夹，他看见了，说：“这个，你能行吗？”我看了他一眼，用眼睛告诉他我没有什么不行，他低下头窃笑。要不是他父母在，我真想揍他一顿。我把菜夹在碗里，却没有马上放在嘴里，又朝他看了一眼。他说：“我教你吧，这样夹，这样吃，然后扔掉，不要学我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怕影响你形象。”他一边示范，一边还不忘损我。我就照着他的样子把那截菜的中心放在牙齿上，再把里面的东西吸出来，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怪怪的，可是感觉是一种古怪的美味。
“这是什么菜呀？” 我问他。
“你不是说你不想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啊？”
“赖皮了不是，上次你问我最爱是什么的时候说的嘛。”
我脸红了，好像心事被人听见了一样，再没有问下去。
饭后他妹妹素素告诉我，那个菜就是苋菜梗。
素素带我到菜园子里去看苋菜的模样。那一棵一棵的苋菜，挺拔、粗壮。我问素素它们是怎样成为盘中餐的，她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妈妈弄的，不过，我可以大致跟你说一下哦。当苋菜很小的时候，它们是很嫩很嫩的，可以炒来吃，好香哪，汤汁是紫色的哦；当它们长成现在这么高大的时候，就可以连根拔出来，在木板上切成一截一截的，浸在水里，浸多少时间我不知道，可能一天，呵呵，我没观察过，然后把它们装在一个钵里，盖住，还要用南瓜叶盖的，过些日子，挑那些已经软的摸出来，就可以蒸着吃啦！不过我不大喜欢吃，因为我不喜欢吃怪怪的东西，我喜欢吃清淡点的，而且不辣的。”
当我也疯狂地爱上苋菜梗后，素素说我和朴朴是臭味相投，不过朴朴变得不大吃苋菜梗，改吃其它菜了，我问他：“你干嘛不吃啦，你不是很爱吃么？”他说：“也会腻嘛。”我说：“原来你这么容易厌倦最爱吃的菜呀？”他摆摆手：“算我没说。”素素笑起来：“姐姐，我哥很专一的啦，放心吧！”连素素都听出来我在埋怨他，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一句“你多吃点我高兴”来哄我开心呢？
“姐姐，我哥不会说话，可是他绝对是最棒的！”饭后，素素对我说道。
“可是，他就是不会哄我开心，其实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可是他一点也不给。”
“可能是‘遗传’吧！”
“遗传？”
“我爸妈之间以及对我们儿女之间的关怀，几乎不用好听的言语来表达，统统用行动表示，所以我们听到诸如‘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话，会觉得肉麻，其实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比起说来更习惯了做而已。”
素素说的我也能理解，一股浓浓的、坚不可摧的亲情从她的言语中、神态间渗透出来。
三
一天，家里只剩下我、朴朴和素素三人。我包揽了做饭的活，要求素素当助手。苋菜梗是不可少的，我让素素去摸，她不肯，说恶心，我也不肯去，两个人就逼朴朴干，打开钵盖后，那个臭啊，真的无法形容，我们都逃得远远的，朴朴在那说着什么“臭豆腐还要苋菜梗的汤才能成就的”话。在苋菜梗里加了油和盐后，我就把锅盖上了。可是不知道饭什么时候好，我们掀了好几次锅盖，终于明确知道饭好了。
我对朴朴说：“这是我在你家为你做的第一顿饭，你一定要配合，大大的吃，大胆的吃！”朴朴说：“没问题。”然后他吃得很开心，其实我知道我做的菜很一般，和他妈妈做的没法比，可他还是吃得很起劲。素素说：“哥，你可真是的，你以前总是挑剔我做的饭。”他低着头笑了笑，继续吃苋菜梗。那次，我吃了很少的苋菜梗，因为看他吃得香，我不吃也高兴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不见朴朴，问素素，她努努嘴，说他在厕所，等他出来，见他脸色苍白，还捂着肚子，很没有精神，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痛得厉害，早饭也吃不了。他妈妈说：“哎呀，肯定是你们昨天苋菜没蒸熟，素素，我不是告诉过你，苋菜一定要蒸熟的么？不然会吃坏肚子，甚至送命的！”
“可是我们蒸熟了呀。”素素低声说。
“有没有掀锅盖？”他妈妈问。
“三次。”我老实作答。
“唉，肯定是苋菜梗吃坏了。”他妈妈说完，买药去了。
药买回来后，朴朴吃了下去，然后他要我和素素也吃，我们不肯，他就不高兴了，我们看他那么痛苦，就听了他的话。然后他躺在了床上，我帮他盖好被子，听见他妈妈在外面骂素素：“你真要死了，差点要了你哥的命！”我扑在他边上，头埋在被子里，泪流了出来，他拨开我的头，叫我别哭，骄傲的我却越发哭得起劲了，我对他说了第一次“对不起”。
朴朴大病了一场，一个多星期后才好转。桌上的苋菜梗也不见了，素素说他哥哥不会爱惜自己，看见了又会忍不住吃的。
自从我害他中毒后，我一直沉默寡言，觉得很内疚，也很低落。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会逗我开心了，可是我已经不大笑得出来了。
朴朴完全恢复健康后，居然又猛吃苋菜梗，我叫他别吃了，他说没关系的。
我说：“它差点要了你的性命，你还爱着它吗？”
“那当然，爱要勇敢，不然会失去最好的，不是吗？”
“你也这样爱着我吗？”我终于平静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我决定根据他的回答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你比苋菜梗要好。”他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你把我和菜相提并论？”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最好的。”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我哭了起来，他怎么劝也劝不住，我哭着说你是个笨蛋。
四
我开始安安心心地呆在他身边，决心好好爱他，哪怕他永远不说“我爱你”，只要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爱。
不过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不一样，所以成长环境也不一样，所以我完全可以表达我想要表达的，我以前真是太笨了。
当他问我为什么傻傻等他很久的时候，当他问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尽心的时候，我很自然地说道：“因为我爱你啊！”他傻傻地笑，装作没听见。当有一天，我无意间问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时，他很自然地说了句：“因为我爱你啊！”
只要真心爱了，没有不可改变的事情。当你不准备它变化时，它在悄悄为你改变。
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甜滋滋地想着那句“你比苋菜梗要好”的话已经成为了历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