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都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我所处的这个南方城市,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所以永不会寂寞。 我总认为声音是城市繁华程度最不可或缺的重要标志。用耳朵来感受城市,除了人自己的说话声音,人还制造了许多的声音,汇成大型的现代交响乐。
火车的行驶是不管白天和晚上的,且进站出站都要鸣笛。这里的铁路是南北要道,每天来往的车辆无数。车站已经被日益涨大的建筑范围包围在了市区中间,白天鸣笛的声音被更大的喧嚣淹没,不注意就听不到。到了夜里,那声音格外的清脆悠远,我有时候睡不着数着那汽笛声,会没来由地想起“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风雅句子来。
城市中最不缺的就是汽车,马路上日夜不停地有车在跑。白天是小的多,多象鱼一样滑过街道,还时不时鸣一下车笛。有时候听到后边有很低沉但很威严的那种笛声,不用看就知道是牌照也很另类的车来了。我奇怪做司机的在不停地制造声音的时候是确实有事要赶时间呢,还是只是等得无聊弄点声音为着好玩。某天我在路口注意了一会噪音监视器,几乎一直就在76分贝以上闪烁。我看着交通警察将手势挥来打去,心想不知道他们一直听着这“环绕立体声“有没有烦躁。
白天最多的还是人的声音。市区有很多走街串巷的小贩,从蔬菜到小零碎什么都有,倒是方便了不少人。不过如今的货郎手里不再是拨浪鼓了,改手提式半导体喇叭了!走在外边,各种高亢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概喇叭使他们的货物信息得到了最广大的传播,有利于销售额上升。我在现在的住处附近经常听到一个叫卖声“五香大豆”的声音,把个“五”字声调拖得长长的,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那声音在寒风的呼啸中显得格外凄厉。前几天我正好在外边走过,碰巧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我看着那人推着自行车,车后边带着个锌铁皮的方桶,花白的头发,枯瘦的脸,一手扶着车把,一手举着喇叭凑近干裂的嘴唇叫卖。我忽然没来由地眼眶一热,以后,我便不再讨厌那种声音了。
街头人们在走路的时候多是不怎么说话,最多是打电话的声音。有时候看到一个人边走边说,还手舞足蹈带着动作,肯定是在用手机。我听到过同行的人对着电话和人吵架,也听到过有人对着手机撒娇。据说现在在公共场合,只要有手机的声音一响,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摸自己的口袋。商店里的服务员素质是越来越高,尤其是卖化妆品的服务员,总是微笑着叫你试一下她们的什么新产品,稍做迟疑就被拉着做皮肤测试了,那时候才知道语言加笑容,是最具有威力的。
晚上的马路要比白天热闹得多,且多是大车。商店拉货的,建筑工地拉材料的,清洁工拉垃圾的,粪罐车掏厕所的……都要在夜里行动。大汽车们雄壮有力地驶过街道,不过倒是很少鸣笛。偶尔还有拉着警报的汽车呼啸着过去,我常从梦中被这声音惊扰,心里祈祷最好那声音不要和自己联系起来。有的建筑工地用拖拉机运输材料,那雄壮的声音不知道是叫人该爱还是该恨。最“酷”的是附近乡村的农民来拉肥料,半夜里三轮的农用车“呼通呼通“有力地发出格外庞大的声音,反复在耳边旋绕。
这个城市里照例是少有鸟声,偶尔有天上飞过的鸽子,带着哨音划过不很蔚蓝的天空。鸟语花香只是一个美丽的词汇。最近这里在频繁地做防空警报的测试,因此也时常听到那种很特殊的声音,可是听来并无让人惊恐的意味。不时有飞机呼啸的声音,那是附近是军用机场在例行训练。附近还有一个号称本地区最大的滑翔机基地,因此这里的人们还能不时看到滑翔机带着巨大的声音,低空飞过屋顶。
我大多数时候喜欢与清净作伴,尤其是在写字读书的时候,被外界的声音打搅有时很烦躁。偶尔烦心了我也会去迪厅蹦迪或者自己打开大音箱,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自己也“另类”了起来。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轻音乐,一天也离不了。我用有节奏的声音来换脑子,但是却时常渴望着那种格外的寂静。我很庆幸有着一双灵敏的耳朵,用它连接第六感官,来倾听我想听我能听我又不得不听的一切声音。 前日,我从媒体上听说这样的故事:在一个北方大都市B城里,人们将街头搜集来的数十小时的声音重新剪辑编排再放出,在耳机里再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中他们听到的城市的声音并非枯燥乏味。通过声音的再现,那些被掩盖在“众声喧哗”里的城市声音细节,以及隐藏在声音背后的城市表情和情绪都别有一番滋味。
我的记忆中仍保持着上时候从课本上读到的一个画面,说的是辽西半岛初冬下了第一场冬雪,在乡村寂静的夜里,能听见雪花簌簌地落地的声音,偶尔还有雪压弯枝桠的声音。大雨的哗哗声大家都很熟悉,这雪花落地的“簌簌“我却只能借助丰富的想象了。我似乎从没有体会到“万籁俱寂”是个什么境界,就是到了粤西鼎湖山原始森林里去玩,也是大家成群结队的,到处都充斥着人的声音。有时想想,偶尔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我还会很惊恐呢!待重新回到了城市的喧嚣里,才能暗松一口气。看来,滚滚声浪才是滚滚红尘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荷尔德林认为,诗意在世间是无处不在的。而享有一份诗意,重要的是练就一副善于聆听敏于感受的耳朵。唯此,你才能不依赖视觉,只通过听觉就能深入体验城市中 “诗意的栖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