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文如其名——闲适 信手写来——记下生活的趣味、刹那的感动 美哉趣哉——诗一般的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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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左右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微暗,却听见左侧小山坡上一片鸟声。倦鸟归林,却偏偏要喧闹一番,这就很像我们寝室的“卧谈会”:灯一灭,就觉得睡意全无,于是天南地北地侃上一番,而后才渐渐“笑渐不闻声渐悄”。
这山坡似乎没有确切的名字。坡上偏北有一丛苦竹,偏南是各类杂树,有松柏,也有桂树梧桐。坡势舒缓,有几径小路似是直接用脚踏成,后来虽铺有几块石板,但也极为随意。随意也好,倒保留了许多山野风趣。不像别处,将海桐、松柏等修剪得千篇一律,仿佛硬生生被剃了“西瓜皮”发型的孩子,显得呆滞、蠢笨。而在这里,纵然失去了一些严谨、缜密,但却是极适合散步的。平日下课后,背了书包信步其间,清风徐来,鸟鸣声声,真有绝尘离世之感。
这山坡也有人叫它“情人坡”,盖因常有情侣牵手并翼其间。然而这名字太泛滥了,正像大多数没有特征的山均可称为“馒头山”一样,没有多大意思。鉴于这山坡中夜间并无路灯,有些鬼影幢幢,阴森可怖,似乎很可能跳出一个可怕的物事来,于是我称之为“爱伦坡”。因为爱伦坡是恐怖小说的鼻祖,他常将气氛营造得令人脖子后面冒凉气。
既然将这一山坡称为“爱伦坡”,自然要将这一指导思想延伸应用开去。华家池中偏北有一孤岛,原称“和平岛”,因其略输文采,很想为它改名。有段时间痴迷顾城,便用顾城晚年所居小岛之名——“激流岛”命之,但因名不符实:华家池水素来平静,何来“激流”?只好作罢。后来用人名冠之,称“北岛”。这便十分贴切了。不仅是方位正确,而且岛上多巨石,也有松柏芦苇,可比北岛诗歌之铮铮铁骨及慎 思睿智。
岛上偏南又有一亭,临水凭风,亭檐翘起,其状若飞。原想称之“陶然亭”,却已是步人后尘了,只好弃之不用;称“翼然亭”,取欧阳修《醉翁亭记》中“有亭翼然”之意。但此亭地势甚低,几乎是在吞吐池水了,水波荡来,亭脚便款款有声,如低头踩水的水鸟,有舒徐自如之感,而暂无腾飞之意,用“翼然”略有不妥。还是叫它“舒亭”吧,将“舒婷”的“婷”字去其偏旁。舒婷诗多明丽幽婉,似与此亭举目便是幽幽池水,便是一幕烟柳、几丛绿竹意韵相似。自然,舒婷诗也有铿锵有力的音符,这就与北岛相似了。然而,舒婷终究比北岛要温情许多。北岛曾作诗《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诗中一腔激愤喷薄而发;而舒婷则回敬之以《这也是一切》,将北鸟诗句逐一反驳,并在诗尾处唱出:“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斗争,/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这对于刚经历了十年浩劫的人,特别是敏感的诗人来谈,是多么可贵!而这与亭子怡然之态多么类似,它使冰冷坚硬的小岛顿时灵动起来。
“舒亭”边上有一座小男孩的石像,裸着光洁的身子,正努力将钓丝甩将出去,而刹那的动作被定格了,动感十足,其态可掬。可惜钓竿早已不存,双手握了两把空气,颇有些可怜。这原本可以称之为“海子”的,但显然是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的海子。一日我骑车去亭中看书,于读书间隙蓦地发现小孩子两手中竟握了一根啃完的玉米棒子,而“海子”浑然不觉,依旧临风自悦,不禁乐而开笑。这一乐似可归入金圣叹“不亦快哉”之列了。
华家池校区应该是“最适合人类读书的校园”之一。浙大几个校区中,风景仅次于之江,可如今之江已是人去楼空,令人叹惋。然而如此和谐的华池校园,几条主要路线却干巴巴地称为“华池南路”、“华池东路”……真是令人顿足。
然后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好?何必去追求那些堆红叠翠的虚名呢?穿了布鞋走在“华池东路”上,树荫泻下一潭清凉,便十分惬意了。与此相对,玉泉是适合穿运动鞋的,而湖滨西溪则非皮鞋不可与之相应。
入秋常有树叶避开扫路人,悄悄铺了一地。特别是晚上,就象现在,我坐在图书馆中兴趣盎然地写这些文字,过会儿我将踏着一地落叶归去,沙沙然、绒绒然、柔柔地,多么轻盈而美好!我那时应该会笑出声来的,一如小时候踏在雪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