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关音乐的定义,有近百种,如:音乐是时间的艺术;音乐是人类传达感情的工具;音乐是一些用旋律和曲调驯服的噪音;音乐是数学与魔术的结合等等。音乐到底是什么?从古希腊到现代,人们已经思考了两千多年。历史上最讲理性的哲学家,一谈到音乐,就好象进入了一个神秘境界的边缘。
例如,古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在谈到其它事物的时候,差不多都很科学,可是一谈到音乐,也只能模糊笼统的说说和谐、爱、节奏、韵律,以及那些专司音乐的神诋等等。他说,最能鼓舞士兵慷慨赴死的,是音乐;他还说,某些古希腊乐曲的调式,很适合于在爱情、战争、狂欢节或是给运动员戴上花冠的场合演奏。其实,这些别人也知道。但是,这种现象却无法用理性的方法来解释,柏拉图也不能。
两千年过去了,柏拉图留下的问题,人们仍然在争论不休。近代,人们又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音乐---物理学、音响学、数学和形式逻辑,还应用经验论、目的论等哲学方法,甚至是阶级分析的方法。
但是,我们的成果又在哪里呢?如果说有成果,那只是多了一些谈论的文字。有人作过统计,仅仅是论述研究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文字,就比这部交响曲总谱的篇幅还要长十几倍。
有人这样解释第九交响曲末乐章主题“欢乐颂”的结构:“这是一部完整的方整性结构的单单二部曲式,第一部分是两个四小节构成的乐段,结束于完全终止,是一个明确的收拢结构。第二部分开始的乐句具有展开性质,旋律上的六度跳进造成高潮,然后,重复第一乐段的第二乐句作为结束”。
这种介绍,只提供了一幅“欢乐颂”主题的导游图,只告诉了我们这主题的浮面的地理表状。但是为什么这个主题这样美?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个主题在一个非常狭窄的音域内,只用了有限的几个音符,却表现出圣咏般的动人的力量。我们可以找到大批类似的由单二部曲式谱写成的旋律,或根据这个原则变化而成的作品,但大部分都是枯燥的,平淡的,这是为什么?
的确在艺术世界中,最不可思议的也许莫过于音乐了。它仿佛是咒语,是密码;又仿佛是精华,是美酒;吸引无数人沉醉其中。如果你是个音乐爱好者,你一定领略过音乐中那种神秘的力量。正是这样的力量,造成了一代又一代的音乐家和音乐爱好者。从而“音乐欣赏”也成了人们常常讨论的话题。
人是怎样欣赏音乐的?音乐欣赏有无方法和技巧?什么样的聆听者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有音乐素养,用什么方式听音乐才算是听懂了?这些问题不好回答。前几年,美国着名作曲家阿伦。科普兰写了一本专门论述音乐欣赏的书,提出了很多新颖独特的观点,下面,我就向读者简要介绍一下科普兰的主要观点,相信会对您的音乐欣赏有所帮助。
科普兰认为,我们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的在三个层次上欣赏音乐:1.感官层次、2.表达层次、3.音乐层次。现在我们就沿着科普兰的思路来思考一下,看看我们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欣赏音乐的。
如果我问你,你成为一名音乐爱好者的原因是什么?你一定会回答:因为乐声悦耳。确实,乐声对每一个听力正常的人都有一定的感染力。试想,如果有一个人在钢琴上弹了一个音符,或是一个和弦,这就立刻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氛。这说明,音乐中单单是音响的成份就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是无法解释而又不容否认的事实。
听音乐是因为乐声悦耳,这就是所谓的感官层次。听音乐时不作任何思考,打开音响,心不在焉的沉浸在乐声中。只是声音的魅力,就可以把人带入一个不动脑筋而又引人入胜的境地。遗憾的是,许多欣赏者都是停留在这一层次。坐在音乐厅里,音响边,音乐把你带入梦境。你不能在欣赏油画时不看画,在读小说时不看文字,但音乐却允许你在“欣赏”音乐时脱离音乐,或者说,不去思考音乐。
音乐的音响效果,她对人的感官产生的作用与魅力,不容忽视。但是,我们不能把欣赏音乐的兴趣全部集中在这里。不要以为,音乐的艺术价值是由它对人的感官刺激的强弱来衡量的。对乐音产生共鸣,觉得它“好听”,并不能说明你听懂了音乐,只能说明你能听懂音乐。
仅仅在感官层次上欣赏音乐的人,经常把音乐分为两大类:好听的和不好听的。这些听众的耳朵大多比较娇嫩,趣味也比较单一,专听一些优美的伤感的抒情的音乐。对诸如贝多芬、巴赫等比较“严肃的”作曲家的作品,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但是,色彩绚丽的画不一定是好画,辞藻华丽的文章不一定是好文章。同样,悦耳的音乐不一定是好音乐,因为音响效果并不是音乐的全部内容。很多内涵深刻的伟大作品并不是很“好听”,否则最伟大的作家不应该是贝多芬、巴赫,而应当是奥芬巴赫。后者虽然写出了一些天使般的旋律,配器、音效也精妙无比,但只能算是一名二流作曲家。理解了这个道理,我们就可以进入音乐欣赏的第二个层次:表达层次。
在一次音响试听会上,有一位腼腆的女士对我说,她认为自己缺乏欣赏古典音乐的能力,因为她总是不能把音乐同一件确定是事物联系起来。很多自以为音乐修养很高的人,在欣赏音乐时总有一个习惯,它们总是希望能在音乐中听出一种具体的含义,越具体人们越是喜欢,他们把每一个音符、每一个乐句,都和云霞、海浪、大峡谷、城堡或哥萨克骑兵等等他们熟悉的事物联系起来。
一部特定的音乐作品和一种确定的含义应该联系到什么地步?科普兰的观点是:“我认为应该止于一个一般的观念。音乐在不同的时刻表现宁静或激昂,怅惘或得意,愤怒或喜悦。它是用无数变化多端的微妙层次和变异,来表现以上每一种情绪,或是更多的情绪。它能表达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充分表达的意思。这种情况下,音乐家们喜欢说:这里(指音乐中)只有纯音乐的含义”。科普兰先生还用两句有趣的对话来说明他的观点“音乐有含义吗?”
“是的。”
“你能用几句话来说明这含义吗?”
“不能。”
科普兰先生绝不是在含糊其辞,或是在耍花腔。实际上,他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音乐表达的是人类最深刻的情感,是一种精神观念,音乐的内容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有一位音乐家说:“音乐的领悟最终拒绝一切来自理性知识方面的误导。”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不论音乐家的意见如何,大多数音乐爱好者还是希望把音乐和文学联系在一起。欣赏音乐时,搜肠刮肚的寻找适当的文学来解释音乐。甚至很多音乐欣赏“专家”也指导我们这样做。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女士,就是受到了“专家”的误导。
我曾经拜读过贝多芬的书信集,舒曼、李斯特的散文和随笔,我发现,这些大音乐家的文笔极佳,对艺术和人生有一种深刻的洞察力。如果从文学素养来看,他们甚至不下于我们的一些“职业”作家。假如他们创作的那些伟大作品的含义和内容,可以用文学形式来表达清楚,他们完全不需要别人来代劳。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致使我们这些后人为那些作品的含义搜寻枯肠,争论不休呢?原因只有一个: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力,它的含义与内容只能用音乐的语言来表达。
譬如,贝多芬有一首着名的钢琴奏鸣曲《月光》。德国评论家莱斯达布认为,第一乐章描述的是瑞士琉森湖上的月光。后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贝多芬在这首乐曲中,表达的是一种晦暗、孤寂的情绪,绝无在琉森湖上荡舟闲逸。,《月光》之说,纯属误导。依我看,贝多芬在这首作品中表达的,既不是琉森湖上的月光,也不是北京昆明湖上的月光。
音乐是一种抽象的艺术,在音乐欣赏的表达层次,我们不应该执着的寻找某部作品的唯一答案,也不应该把音乐同某具体事物或观念牵强附会的扯到一起,这反而会限制我们的理解力和想像力。作为一名爱乐者,应当能动的投入到音乐欣赏的活动中去,音乐作品的含义,会在我们聆听的过程中,由音乐的语言揭示出来。在这种审美过程中,我们对音乐的理解,也将不断得到丰富和深化。
音乐欣赏的第三个层次叫“纯音乐层次”。听起来很抽象,其实也很容易理解。科普兰认为:“音乐除了能发出悦耳之声和特定的表现力之外,还存在于音符本身和对音符的把握之中。”大部分音乐欣赏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当他们在全神贯注地听音乐的时候,听到的可能仅仅是曲调,要么是听到了美丽的曲调,要么没有,通常也就到此为止了。
音乐的曲调,也就是音乐的主旋律,仅仅是音乐的基本要素之一,它还包括节拍、节奏、音色、调性、和声、力度、织体等等。这些就是表达音乐内容的最基本的“语言”。另外,在聆听的过程中,为了跟上作曲家的思路,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些乐曲的结构,掌握一些有关“曲式”方面的知识。
音乐是流动的建筑,贝多芬被誉为是音乐史上最伟大的建筑师,指的就是他在构筑音乐结构上的非凡天赋。例如我们在前文中提到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末乐章,就是一首以“欢乐颂”为主题的、规模宏伟的变奏曲。在这个乐章中,每一段变奏与主题有什么联系?是变化了旋律还是和声、调性还是织体?贝多芬又是如何出色的运用了“变奏曲式”把乐曲一步步推向高潮的?这些都是我们在欣赏乐曲时应当关注的内容。
在纯音乐层次上欣赏音乐,我们就能从乐曲中听到更多的内容,就能更深入的理解音乐作品的内涵,提高对音乐的鉴赏力。华裔大提琴作家马友友在谈到他在德国举办演奏会的印象时说,德国的爱乐者,在聆听巴赫的音乐时,“有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有很多听众还带着乐谱,不看乐队而是看着乐谱听音乐,仿佛要把每个音符都吃进肚子里去”。
科普兰之所以把音乐欣赏分为三个层次,只是为了便于分析和论证。实际上,真正有音乐修养的听众,不会单独在某一层次上欣赏音乐,而是同时从三个方面来聆听。即感受到音响效果,又注意到旋律、和声、调性、织体等基本元素,在乐曲的进行过程中也了解到乐曲的结构即曲式,这并不需要费什么脑筋。
不过,我得承认,对一般的听众来说,按科普兰的要求来听音乐,的确有点困难。与完全欣赏音乐不同,这需要我门具备一点乐理和曲式方面的知识,和乐曲体裁方面的知识。
NAXOS唱片公司的总裁海曼先生说:“音乐是一种需要用心智去反复聆听的艺术,如果你确实热爱音乐,在音乐的深处,你总能与古典音乐相遇。”我相信,在世界名曲的乐声中,你一定会拜托现实生活的烦恼,步入音乐艺术的殿堂,获得更深刻的审美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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