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且看它不一样的繁丽清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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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窗外,有一棵桃树,从起先的不足一人高,到如今得需仰头才能望见全部树冠,已然历经了几个年头。春分前后,一树花总叫人看不够。散步的时候,经过它;回来的时候,即便绕道,也要经过它。花花朵朵,郁郁累累,一派繁华气象,将年久颓唐的小区映照得新鲜热烈。或乎,新绽的绿叶丛丛点缀其间,好象在繁丽的丝绸上飞针走线,华丽的底子依旧不改,却多了另一层清幽的气质。桃花的美,美就美在清气上,不比牡丹那么硕大浮艳——然而,桃花也是艳的,它的艳,是深艳,简或有那么一点佻丽,在视角上显得悦目又悦己。半上午的时候,我在厨房水槽前洗菜,也不忘把头偏一下朝窗外探——满树花朵一齐静在那里,似乎象征着一种高韬浮世的精神世界,默默提醒着一个整天沉缅于柴米油盐中的人挣脱出来,看它一看——满树新绽的桃红,仿佛一面镜子,人的琐碎骸俗一览无遗,躲都没处躲。看过桃花的人,重新低头洗菜——初春的苋菜漂红一池碧水。乡下俗谚:苋菜不要油,就靠三把揉。意即,洗这种菜的时候要下力气把它的枝叶揉烂,炒起来,即便油搁得不多,口感也好。
春天,总是那么让人迷惘啊,无助啊,走路的时候都要睡过去,仿佛只有一双眼睛醒着,看这望那。小区足球场边几排水杉,远远望去,笼着一层绿雾,似有若无,像青障,待走近了观察,原来细针一样的叶已经破壳,水雾雾的,披着一层薄绿。这种绿有湿淋淋的气质,且相当脆弱,早晨毕竟有点寒凉,水杉细嫩的针叶稍微有些发抖,似乎经不起寒风的一再吹拂,好在捱到午后,元气就恢复过来了。
早春最可珍贵的,就是这一点点绿,它们大多没什么野心,一点点地往外长着,缓慢,耐受,不急不徐。而个别的植物相当鬼佬,总是在风里探头探脑的,等不及似的,一股脑地往外挣着挤着,比如抽薹的萝卜花和青菜花,是以一瞑大一寸的速度飞驰;比如桃花——明明,昨天黄昏的时候,还都是颗颗苞蕾,哪知才过一宿,就都绽成了花朵——那种桃花红,真耐看,即便不下雨,也是水色弥漫的,始终没有枯意,一直到它落,都具备新鲜感,像极了一个人对于爱情的不疑,每一次都是初次,始终拥有着保鲜度。
然而,那么,形容桃花的美,没有人超得过胡兰成。这点上,让人不得不佩服——即便到后来,张爱玲一见他写“亦是好的”句式就会憎笑。但,对于描摹桃花的贡献,胡兰成是不可磨灭的。
夜里,翻一本杂志,看见韦庄的一首词——《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着实被“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这一句,惊了一下。就算是个姑娘吧,春天为何给了她这么深的无惧?纵然被抛弃,也不能感到羞耻——她怎么如此舍得自己?她对于爱情的勇气,简直不要命,像一张满涨的弓,在杏花春景的催发下,一支好箭蓄势待发,簌然向前,爹娘也挡不住……可韦庄不是姑娘啊,他这么写,不过是以物借物,抒发自己的情怀。古代男人总是有一种把对功名的向往虚拟成一场无果恋情的天赋,这样似乎更能取得人心的共鸣,在写作手法上叫隐——曲径更加深幽,以文字之足往前丈量,洞天别有。
杏花,我无缘见识,只吃过小黄杏——想象中,杏花应该比桃花开得小,果实决定了花蕾。然而青杏在文学领域却是一个永恒的意象,青桃就比不过它了,前者胜在“酸”,后者输在“涩”上。但是,不论果实,单在花朵上,桃花依然不输杏花,关于它的美,古诗词似乎总归不能达意,略微著名一点的崔护那首,又直白,又仓俗,像一串踉踉跄跄的步子,始终走不出别意来。
桃花它终究不是通俗的花,它一年年地开,一年年的清高孤独着——以文字,以心性,均无法形容出它的清幽娴静之美,大多逃不掉通俗的窠臼。可见,文字是有局限的,它最不能到达的地方就是美,它只能呈现和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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