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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然回首,往时的执着已如圆镜般破碎满地;巅峰寂寞,唯有凄然一笑以慰平生
——题记 永徽四年,长安,夜,小雨。
这是朱雀大街外的一个小店。细细的雨水如情人的抚摸一般落在略有些破落的房檐上,这时节长安的天气便是这样,淫雨不断,没有北方凛冽的风,却是象极了江南的风格。几丝皱纹从掌柜的额头写开,他如同这小店一样,也已经上了年纪。这个天气,客人应该不多吧?泥泞的小路,达官贵人们怕弄脏了他们的华履,远离中心的喧嚣,使小店显得宁静而冷清。夜归的工匠,常常在深夜收工前穿着粗制的麻衣,进来喝上几杯烈酒暖暖身,再迈着急促的步子离开,这,大概便是老人日复一日所看到的吧?
掌柜昏花的眼光不觉停留在角落里的客人身上。在老旧的桌子和昏暗的灯光下,一身月白长衫的公子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老人依稀可以辨认出,公子的轻衫是极其名贵的面料,他讲究的握杯姿势,尤其显得轻落而脱俗。他来了已经有好久了,默不吭声,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喝酒。可是,那深邃的眼睛里为何仿佛隐藏着说不尽的哀伤,眉头紧锁,年青的肩头好像承载了太多难以言明的重担。老人觉出一丝不和谐,却说不出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公子,想必也是极其富贵的人家吧?如同城西员外家的公子,现在理应在画舫上饮酒作乐才是啊,醇酒美人,鲜衣怒马,哎,这何尝不是自己年青时所想的呢……还有得忙哩!掌柜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好一会神,忙收敛心神,重新佝偻着腰到里面忙和去了。
这是第几杯了?不记得了。宋宇看看窗外,依然是稀稀落落的雨点声,没有半个人影。哎,十年之约,自己如期而至,而那个人呢?
原本迷离的目光在雨夜里显得更加迷离,笼罩在眉宇间的一丝惆怅仿佛永远也散不去,这使得这个一身雪白,宛如天上谪仙的公子显得饱经沧桑,那是与年龄不对称的成熟。酒精的作用使得他的记忆开始恍惚:当初父亲与名动天下的剑客葬月剑杨晋定下十年之约,然而短短一年后父亲撒手人寰,期望与重任瞬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遥遥无期的黑暗,除了练刀,还是练刀。儿时的伙伴拥有的,自己没有;被磨灭的记忆里只有生硬的刀谱和母亲严厉的斥责…他叹了口气,几不可闻:爹,今天到底还是来了啊
江南宋家,这个传承百年的豪门大族,人才辈出,美誉四海。先祖宋远,慷慨任侠,更是以一把灭影刀威震天下,隐然为天下白道执牛耳者。正道英雄闻之肃然起敬,黑道枭雄遇之闻风丧胆,那是何等的荣耀啊。几百年来,宋家出将入相者,凡几十人。以经商而富甲一方者,更是多不胜数。民间笑称,住江南的人,可以不知道当地督抚是谁,却不能不知宋家宗主何人,那可是跺跺脚大地都会抖一抖的人物….然而,先皇的一纸谕令,门阀世家的实力瞬间落到谷底,这个雄才大略的君主,终究容不得任何人有着超然于自己之外的影响力。于是,宋家势微,灭影刀也成为了曾经的传说,只能在说书老人的嘴里一次次的听到兴奋的述说…..
宋宇抬起头,记忆回到若干年前。父亲总是低头叹息,他知道,父亲总想着有一天重振宋家雄风,灭影刀,会再次登上神坛。望着父亲逐渐斑白的头发和他不再伟岸的身躯,宋宇总会忍不住的心痛,为什么一定要活得那么累呢?然而,他知道,有些事情,他终究是无法改变。“宇儿,知道什么是刀法的极致吗?”丰神俊朗的少年茫然的摇头。“哎”,父亲转身离去,轻轻的摇了摇头,眼里是说不尽的落寞。是啊,这一代人完成不了的宿命,还得等多少代呢?
然而,还是有了和剑神的决斗。父亲知道自己刀法尚未臻化境,于是有了十年之约。然后,仅仅一年,心力憔悴的父亲就带着尚未悟出的终极一刀进入了坟茔。那一年,他刚行冠礼。
然而,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有着超人的天赋,先祖光辉的血统似乎在这个少年身上得到了复苏。这一刻,宋宇起身,对着远方嘴唇轻启,仿佛喃喃自语:爹,刀法之极致,在于忘刀,手里有刀,心中却无刀。刀意随性而发,自己尚不知道招式,天下间又岂有破解之发?你一身执着于刀,竟没悟出此理,岂不可惜…. 哎,你做不了的事,想来只有让我来做了。
鬓发被吹到了一边,宋宇向门口迈去。虽是简简单单的几步,却是有着山岳一般的气势,灭影刀握在手里,坚定而从容。一刀在手,放眼天下又有何惧?也许今天,借着这一战,曾经的荣耀会再次回来。剑神?在刀法炉火纯青的宋宇眼里,只是宋家崛起之路的第一个祭品而已…..
然而,他的脚步停在了那里。一个小童策马急行而来,一张字条落在了宋宇的手里,随即扬尘而去,没有一句话留下。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神早在两年前也已死去…..原本惊天地泣鬼神的绝顶之战,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突然间,宋宇的心空荡荡的,正如九年青父亲过世他接过传家的灭影时一样….什么是人生?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有了对手,自己就直接成为了最强的人了?也许吧….那么,自己十年的苦练又是为了什么?宋宇苦笑,这时空气仿佛裂开了一样:终于,他出刀了!
刀气横空,刀光掠空,刀意碎空….这,是他今夜出的第一刀。一阵刺骨的声响后,小店里已经没有了白衣公子的身影,唯有墙上留下了一行字,讽刺的是,这是唯一证明灭影出鞘的证据:
细雨催人老,冷夜意难眠。
纵已凌绝顶,怅然已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