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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大衣的滋味

2008-03-17 23:42:36    王小妮

在吹着电风扇的、11月的深圳,谈论穿大衣的滋味,我不期望有人共鸣。

我想看见北方。想看见城市中秋天和冬天的景色。无论在纽约、多伦多、还是北欧,我几乎总会找到我熟悉的某些东西。寒风凛冽中的楼群、陈旧晦暗的街道、枯黄卷曲在街角的落叶,特别是缩在高立着的衣领里、披紧了大衣匆匆而行的人们。

而现在,我满眼睛里都是绿的。我能给花和草浇水,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它们枯黄。枯黄却活着——像北方冬眠的树们,历经死的轮回。

也许一个南方人,一个广东人。不断展开香纸巾擦汗,一只手像花儿似地掩着腮剔牙的人,不甚明白,风吹透了骨节的感觉,不甚理解那种把高耸着肩的长大衣披上身,拉紧两襟,那迎风而立的感觉!

南方,它没有资格悲壮。

大衣,首先是御寒的。尔后,还有令人厚重、自信、威严等等许许多多的功能。大衣,给人的精神以宽阔的外延。

北方的风,吹拂着树。叶子或者黄了或者红了,缤纷着死去。最后,只有光秃着的枝干,一根根独立着,显出孤独和寂静。只要出门,语言就收住了。嘴唇也能冻僵。仿佛脸上贴了厚的木片。裹紧了大衣,束紧了肩,加紧了赶路,遇到一块像镜子那样光滑晶亮的冰面,必须快走再快走。

因为太冷了,声音传递得迟缓。一张开嘴就被自己呼出的白雾汽笼罩。所以,走在街上,多是只听到踩着积雪的“嚓嚓”的脚步声。

冬天,不是一个交流的季节。寒冷对生命也是一种大严酷。被隔阂、冻结了。冬天的北方,你看见迎面来的每一个人,都穿着大衣,面目冷峻,锁紧眉头。

去年冬天,一出北京机场大门,全身马上被风打透。这种风,它的干脆和力度,我太熟悉。连忙找出大衣来。下意识地把手插在裤袋里。我顿时发现:这动作已经远离我多年!

在20年前,手插进深深的裤袋,脸上做出无所谓的状态。这是一个具有符号意义的动作。它代表了我是一个思考着的成人。

我曾经多次走在最萧瑟的街头。在裤袋里的手,已经冻僵了,但是我还能坚持。我盲目地走在街上,让大衣的下摆在我背后潇洒地摆动。现在想起来真好笑,难道思想还要靠某个姿态、某件行头,来协助完成吗?

雪,像高大、破碎的聋哑人那样坠落下来,落在思想者的身上。那时候,连抖落肩上的雪的姿式,也感觉很英俊。因为自己的肩太细小,被大衣夸张着,仿佛真的能把人的理想和威风向外延伸。

在我插队的那个年代,军大衣能给任何一个胆小鬼以仗势欺人的胆略。有那么一件大衣,足以在乡村小集市上横着走。也许当时天气还没那么冷,树叶还没黄,海棠还紫红。但是大衣已经是很必要的道具了。它使你生出座山雕一样的胆识谋略,在威虎山上占山为王。哪怕扒上南行北往的列车,也畅行无阻。

而在深圳的街头,思想的孤傲和座山雕的威风实在难以保持,因为你必须出汗。南方是黏的,四季都黏。似乎在黏稠中,人没办法冷峻崇高。

只有一次,那次一月份,广东奇冷。香港大帽山顶气温达到零下3度!引得香港人纷纷深夜登山。记者们蜂拥追随。有十几分钟的电视新闻时间,专门报道了演艺界的名星们的各色貂裘。

我心里想,北方人的大衣,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都披在肩上,而且是与虎豹谋得的斑斓、高贵的皮。那感觉真是不同。

一件短大衣,我曾穿到农村去,那是50年代的列宁式,前襟有双排钮扣。很不纯正的蓝。我请人把它加了黄绿色的面儿,这短大衣立刻就光彩照人了。当时一顶军帽已经值得男孩们为之拚命,何况一件历史悠久的列宁式外套。

我绝没有想到,20年后,我会停在永远翠绿的深圳。

有一天,这一生穷竭了。我会说,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我从北迁徙到南,也许再从南迁徙到北。我从折返腾挪中,明白了很多。

我想有那么一天,我会告诉后人,在万物冻得又硬又沉的严冬,穿一件阔而长的大衣,有种种的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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