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父亲查振全,今年七十一岁,是位乡村老裁缝。 海子上中学和在北大读书时,每月十元钱的生活费就是靠老父亲挑灯夜战一针一线为乡亲们缝补衣服所得的。由于年老眼花,手脚又不利索,老父亲现在已经不再为乡亲们加工服装了,他用儿子海子的稿费在自家的屋子里,开了个简单的小店,专卖一些村里人需要的小货。
面对记者的照相机镜头,老人显得有些紧张。
为了打开话题,我同老人聊起了家常,老人很乐意和我谈起了这些。他说他现在身体很好,血压有些偏高,现在在家料理小店,一天可以赚几块钱,能满足基本的日常开支。
当我同老人聊得兴趣正浓时,屋子里的书架上众多的图书吸引了我的目光,老人告诉我,那些书是海子死后由中国政法大学帮助托运过来的,老人打开了书柜,让我从中挑选着阅读,我试图从这些琳琅满目的书中找出海子的印迹--手写的注解,但很令我失望,我翻了几十本书,上面除少有海子签名印章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标记。
老人说,儿子非常珍惜书,从不在书上信手涂画,记者好不容易在一堆散乱堆放的书中找出一本<<红楼梦,在这本书里,海子用了大大小小的纸片对书中的一些细节描写作了详细生动 的注解,这些大大小小的纸片夹杂在书里,让人赏心悦目。显然,海子惜书如命。只不过随着时间的转移和条件的限制,海子生前收藏一些书已破损或霉烂。 当我问及老人海子生前最喜爱的一本书时,老人很快地从书柜的底部抽出一本<<唐卡他告诉记者,这是海子生前随身携带的一本书。记者翻开这本装裱精美的硬皮书,这是一本关于藏传佛教的绘画书,里面的画面离奇,后面附带一些文字简介,有不少内容关于“生死轮回”的故事。这本由文史出版社出版的书,定价一百五十元,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海子起码要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能买得起这本书。
对于这本书的迷恋,很可能与他西藏情结有关。老人告诉记者,海子生从前共去过两次西藏,他对西藏的神往胜过一切地方。现在镶嵌在海子的坟墓一侧的两块石刻佛雕,是他不辞辛苦从万里之外的西藏带回来的。海子对西藏这片净土的热爱,我们依旧可以从他的一首首热情颂扬的诗句中寻觅。
对于儿了的教育,父亲一向严厉苛刻,这位慈爱的老父亲一生对儿子海子发过两次大火的情形,至今仍刻骨铭心。
第一次是在海子的一下学期结束时,在选择文理科时同父亲的意见发生了分岐,农民父亲认为理科前途较之文科大,学理科将来可以做工程师,在乡里人的心目中,工程师是很了不起的受人尊敬的职业。但是,海子的班主任认为海子记忆力强,思维敏捷,数字成绩突出,学文科有绝对的优越性,而且整个班级只有极少数同学学文科,文理科学生比例失调,所以要求他学文科。当海子把坚持学文的想法告诉父亲时,得到的是父亲的一顿狠狠臭骂,海子哭着跑回了学校,要求学理科。班主任问清了事情的原委 后,亲自到海子家做他父亲的思想工作,父亲好不容易做了妥协,同意海子学文。
第二年,海子以安庆地区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北京大学法律系。 或者是惜子的缘故,老父亲在回忆当年的情形时,不禁伤感地说:“这可能是上天安排的命运吧,要是儿子学理,可能事情就不会这样了。”老父亲的眼光中透露着很大的自责。
第二次惹恼父亲的事情是海子工作后。当微薄的工资使海子连书都买不起时,88年底他回家后向父亲提出辞职和几个朋友去海南办报纸的想法后,父亲严辞驳斥了他的想法,加之父亲看不惯他这些天在家中边看电视边喝酒的姿态,父亲心底的火气一起迸发,海子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萌动的事业烈火一下子就被严父给浇灭了,海子在母亲跟前痛哭了一场,整个春节期间他把自己关在屋子,写了二十几天的诗。
海子做梦都想有一天自己的书能够出版,赚取一些稿费,来改善家里和自己的生活。最后一次身无分文的海子回到家里后,他兴奋地对父亲说他的诗集要出版了,可能有一大笔稿费。父亲不相信他写的那些东西能 赚 到钱。他要求海子安心工作,不要想发意外之财。
父亲说儿子的性格太倔强,固执,容易得罪人,这一点和自己很相像。参加儿子追悼会前夕,他和海子的母亲被安排到中国政法大学的一间休息室,当一位医生告之他们的儿子已经死了之时,海子的妈妈听到这个意外的噩 立即昏到在地上,用身体撞击地面,旁边的保安很不礼貌地制止了老母亲的行为。父亲大声痛斥着保安:“难道儿子死了,做母亲的还不能哭吗?”那位保安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趣地溜出了休息室。
海子死之前,家里没有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父亲事后从西川和骆一禾等海子的朋友里了解到,早在前些年,海子买了些通俗的小说,图画书,他对其他人说等父亲老了以后开个书店,把这些书租给乡里人看,赚些生活费。而海子万万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当年老的父亲失去劳动力后,开了个杂货店,而不是书店。
老父亲带着闪动的泪光和记者谈论起这件事的,他深爱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也深深的爱着他的父亲。
在说起著名诗人沈天鸿时,老父亲说沈先生是海子在安庆最要好的一位朋友。海子生前一回家就去他那儿,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经常讨论诗歌方面的事情。海子死后,沈先生没有去过他们家。老父亲说可能沈先生怕触动老两口对死去的儿子的伤痛。前些年,老人生病在安庆市医院做手术时,曾经想找在《安庆日报》社工作的沈先生,但思前想后,他怕麻烦沈先生,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子死后,他生前的另一位好朋友,他的校友西川先生为海子整理、出版了诗集,光一部《海子诗全编》,西川先生就花了整整10年时间。每次各种海子的诗集出版后,西川先生总是及时的将出版社的稿费寄到老父亲的手中,一解家中的燃眉之急。说起西川先生,老父亲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他特地从里屋里拿出了西川先生写给他们家的信件,这些信件字里行间中透射出了以为崇高的艺术家的良心和爱心,那些关爱的言辞使我的心灵受了一次大洗礼。不仅如此,每逢节假日,西川先生都要以一位晚辈的身份打电话问候两位老人家。在老人的严厉,西川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一位非常孝顺的儿子。 愿天下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