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名字我并不陌生,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就对她的报告文学作品有很深的印象。
长江这部结集作品《晚来香港一百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开篇是“在香港‘咋’做记者”。开篇便以生动的细节,把我带进了文化比较的视界。内地和香港,同文同种,因为政治制度的不同、发展背景的区别,文化上的差异是不言而喻的。难得的是,长江以其独有的记者的敏锐,捕捉到了这种差异。更难得的是,长江更以一个作家的深刻自省,体悟这种文化差异背后的东西。换言之,读这篇作品,我敬重她对记者职业的热爱和激情,更钦佩她在“热爱与激情”后面的冷峻。由此我想几乎可以武断地声称找到解读本书魅力独具的钥匙了――记者的敏锐使五光十色的香港扑面而来,趣味横生。作家的感悟又使凝重深沉的思绪绵延而去,意蕴绵长。
长江笔下的香港的确是趣味横生的。比如香港公共卫生间之洁净,备用手纸之理所当然,大概还没有哪位香港作家为之惊诧。然而到了长江笔下,真是作足了一篇启人心智的大文章。又比如吐痰入纸、垃圾入桶、杂物入屋,巴士排队、如厕排队、游泳排队,等等,直说到马路口为盲人过街提示的“当当”声、“天星”小轮上可掉转方向的座椅、人手一卡的“八达通”……对于香港人来说,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长江却把它们述说得有滋有味。捧读这部作品,一边兴致盎然地听她讲“景儿”,一边反省自己也曾几度游历香港,咋就没有这般敏锐的触角,更没有这般“说演荣国府”的才情。我想,这应该得力于她作为一个记者的职业养成,也得力于“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文化震惊”,更仰赖其开放的宽容的文化学理念。对内地和香港,作家的深情都是由衷的,因此,书中没有必要做权衡利弊的政治考量,也没有必要做礼貌周全的左右逢源。书中毫不讳言内地某些方面的不足与落后,然而这中间不温不火,洋溢着对社会进程的理解和期待。对香港,也不尽然是一味讴歌,有时甚至还有几分调侃。比如作者写到香港人真能“整景儿”,调侃得令人忍俊不禁――港府的“城市绿洲”项目,“社会意义”如何如何、“经济意义”如何如何、“环境意义”如何如何,再加上富有诗意的《绿洲号外》,吊足了记者的胃口,临前一看,不过是夹在高楼大厦中间一小块一小块整治的草坪。对于来自广袤的内地的作者来说,她是不能不哑然失笑的,也不能不发出一句调侃:“唉,香港人真能整景儿!”然而,作家调侃过后的感慨却令人感动,她感悟到,“绿洲”之称实在是人烟稠密的香港民众对绿色的期待,侍弄这片“城市绿洲”的小区居民自愿组成的“绿壮士义工行列”也显得格外悲壮起来。作者说,“香港人真能整景儿”,这句话到了后来,我渐渐放弃了开始的轻视,另一样东西漫卷而上――敬仰。应该说,读到这里,我对这位作家也“敬仰”起来,我敬仰她调侃的直率,也敬仰她放弃那调侃的坦诚。她的直率和坦诚里有文化的惊异和理解,还有文化的谦虚与善意。这种健康的文化心态属于长江,也属于开放时代的中国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本书,是一本探究香港生活、拓展我们视野的书,也是一本磨洗我们的心性,让我们好奇、开心、谦虚、向善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