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恶搞和中国当代诗歌，这其实是两个没有关系的问题，恶搞是一种游戏，最多是商业行为，如果再好一点，大致可以算作网络文化。出人意料的是，女诗人赵丽华突然也被“恶搞”起来，一夜之间，满城兵匪，杀人无算。赵丽华这位不错的诗人开始进入各大搜索引擎和各大门户网站，有些纸质传媒也闻风而动，进行各式各样的报道和个人访谈，老诗人流沙河公开断言赵丽华的某些口水诗歌不是诗歌。一些批评家和诗人也忙得不亦乐乎，上窜下跳，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推波助澜。更甚者，将赵丽华称作“诗坛芙蓉姐姐”，对于“芙蓉姐姐”，我是不大清楚的，我们的邻居据说是“芙蓉姐姐”的同学，听她说后，我才在网上看了一下，但还是不知所为。私下以为，将赵丽华和“芙蓉姐姐”“合成”，大抵是不大妥当的，有贬义甚至侮辱性质的。如此一连串的事情，乍看起来，这好像是诗歌忽然之间兴盛了，诗人不再躲在小楼捏小笔，梳浓妆，抒小情，自怨自艾孤芳自赏了，一跃到传媒前沿，成为了公众人物。
说到底，赵丽华事件是一个偶然也是必然。当恶搞兴起，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恶搞一把，环顾当下中国诗坛，男诗人要不太高尚太纯粹，就是太下流太没骨头，女诗人的卖点在于性别，还有赵丽华已经取得的诗歌成就和近期所做的那些不成功的口水诗。赵丽华近期所做的口水诗，较为集中反映了当下诗坛的一种浮躁与堕落症候，当然，还有诗人们和诗歌写作的不甘寂寞、歧路彷徨与穷途末路。从诗歌文本来看，下半身写作已经冷却，垃圾派还在极力嘶喊，扬名立万征途之中。这时候，尚未完全成为口水唾余的赵丽华的口水试验诗歌派上了用场，成为恶搞的唯一对象。
这是中国当代诗歌自身的悲哀。诗歌写作本身是一种高贵的行为和精神要求，诗人的口水实践使得诗歌意义变得寡淡，甚至失去了诗歌应当具备的艺术性和艺术魅力。但返回来讲，在试验和探索过程中，反叛崇高不一定就是大逆不道，消解意义也未必十恶不赦。对于赵丽华本人后来的诗歌写作，我理解的方面有三个。首先，赵丽华不是一个甘于平庸满足现状，拿着已有成就沾沾自喜的诗人；第二，赵丽华是一个有雄心有追求的诗人。第三，赵丽华想要颠覆已有的诗歌传统，进入口水和消解意义，解构崇高诗歌写作大合唱的阵营，妄图以此打开一条艺术独创的血路，成就另一个诗人赵丽华。从这一点上说，赵丽华是无罪的，书写是她的基本自由，她完全可以用汉字写出她自己想要写的任何文章或者诗歌，哪怕满篇废话，这是上帝赋予她的权利，是母语和个人欲望、情感、内心境遇和个人思想给她的自由。与他人无关，更与当下的中国诗歌写作和诗歌发展建设无关。赵丽华所要做的，只是她个人在诗歌写作上的实践和探索，尽管胜败不测，但她是自由的，无罪的，独立的和充满个人意义的。
从赵丽华事件，我觉得，我们应当了解当代诗歌自身存在的一些致命问题。比如诗歌的语言问题，题材问题和精神要求与生存生活关系等。很多诗人执着于诗歌写作，但只是在语言和技术上下功夫，从而使得诗歌表象繁华，内里苍白；一些诗人回到生活原点，从尘屑(无意义)、污垢(审丑)和身体(性别)出发，烟雾缭绕，口水喷溅，使得诗歌变成了一种比说话骂人，泼妇骂街，醉鬼唱歌还要令人“不安”的一种文体。但我一直认为，在这些诗歌当中，也有不少好诗，口水而不是真的口水诗歌，污垢也不一定不包含真理。这就涉及到了诗人的素质问题，优秀的诗人令人敬仰，就是那些下半身诗人，大抵也会对昌耀、海子、北岛等人表示内心的敬意。这些诗人是有素质的，所谓的素质是指他们始终有一种宏大的精神追求乃至对诗歌本身价值传统的深刻接受和发展。
我想阐明的一个观点是，写什么和怎么写是不重要的，重要的还是诗人本身和诗歌品质。赵丽华的前期诗歌相当好，突出了个人，具备了个性，也试图开拓自己的疆域，建立自己的目标。这是一个坚持诗歌写作者的一种优秀品质和对诗歌艺术本身的尊重。至于她后期的口水诗，大致是受到了当下一些诗歌实验的启发，或者她本身看到了梦想的沉重和虚妄，转身回来，贴身现实，以无望对抗无望，以琐碎和平庸消解日渐萎缩的当代人文精神与高度物化的世道人心。再者，我觉得赵丽华一直在寻找崭新的诗歌之路，企图更好地刷新自己的诗歌创作。关于这一点，我觉得诗人们应当给予尊重。
尊重是诗人基本的素质，当前的诗歌界一片浮躁，功利心甚嚣尘上，诗人们耐不住寂寞，期待成名和大红大紫，跃进名流的心理现象是极其严重的。这本身没什么可指责之处，人要生存，借诗歌跃上台阶，告别无名，也算是一种手段，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我觉得他们会自觉远离这些的，至少不会把现实生存与诗歌写作相混淆。“恶搞”赵丽华事件的背后，我觉得，诗人们这种不自觉的身份混乱指认和自我感觉构成了他们最大的不应当。诗人们的浮躁心态，过分追求诗歌形式，忽略诗歌品质的写作心态，在很大程度上也构成了当代诗歌日趋琐碎、平庸甚至下流的根本问题所在。
恶搞赵丽华之后，谩骂之声不绝于耳。我粗略地看了看，口出脏话者大都是诗人或者伪诗人，当然还有其他文学门类的从业者。我忽然觉得了悲哀至极。赵丽华始终是一个有成绩有才华的女诗人，一个中国女人。这一点该是诗人们的共识。习惯于一哄而散，或者群攻围观，落井下石的诗人们和事件肇始者，将之一笔抹杀有失公允，也不符合诗歌发展之道和批评原则。至于事件主人赵丽华女士，因诗歌而福或者因诗歌而祸，其实都不是问题，此次恶搞，除了承担些谩骂和口水之外，大致是对她的诗歌写作构不成什么影响。要告诫或者规劝赵丽华女士的是:生存是肉体行为，诗歌是精神要求，不要总是把诗人身份拿到现实中横加摆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