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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现代化和彼得堡幻想曲:涅瓦大街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俄国文学(四)

2006-12-07 21:54:54    童明/文景

编者按:俄罗斯的文学家是亲近欧洲的,俄罗斯属于欧洲范畴,但又不同于欧洲的天主教文化,近了看,或再近些,近了看,或再近些,靠近陀思妥耶夫斯基……

幻想初期,他走在涅瓦大街上,不愿和人交谈,却突然幻听,听懂了小狗的语言,很自然地跟四条腿的朋友们答起话拉其家常。人和狗对话的这个比喻,足见狂人之小,地位之低。

随后,狂人的幻想升级。“我微服私访,走在涅瓦大街上。皇帝陛下正乘车从这儿经过。城里的人都摘下了帽子,我也摘下了;但我一点也没显示出我是西班牙国王。我认为,当着所有人的面亮出自己的身份,是失礼的”( 刘开华译,103-104页) 。欧洲的国王驾临,那是何等尊贵,对彼得堡的小人物,这是何等的梦幻。狂人不甘于小的心理,跃然纸上。当然,彼得堡的现实社会很快把狂人关进牢里。遭受毒打的狂人,还是幻想他是西班牙国王。

若不是确凿地疯了,狂人哪里有这样的幻想。写狂人幻想的果戈理,他是清醒的。

幻想和现实的交互作用,也是果戈理《涅瓦大街》的主题。在这个短篇小说里,涅瓦大街不仅是标题,几乎是故事主角。叙述人开始用了七、八页的篇幅讲述涅瓦大街怎样是彼得堡的交际中心,从清晨、正午、午后,至傍晚,人群和活动,时尚和街景,如何在随时变换。涅瓦大街如梦如幻、千变万化的日常剧情,引出两个梦幻和现实交织的故事。

最是催人梦幻的傍晚,街上来了两个年轻人,各自看见一个自己惊为天人的美女,各自往相反方向追去。

去追金发女郎的是皮若高夫 (Pirogov)上尉。他追到了德国侨民住宅区,发现金发女郎是德国工匠席勒 (Shiller) 的妻子。皮若高夫仍不甘心放弃他的性幻想,他付给席勒一大笔钱定做一对马刺,想从长计议,再占席勒老婆的便宜。等到他再次回来试图下手时,被席勒和他的朋友痛打一顿,扔出门外。事后,席勒吓坏了,知道皮若高夫凭他的权势,完全可能回来报复。而皮若高夫想到还有别的性目标可以追寻,竟然很快平复了心中怒气。

皮若高夫以为他的官阶足使任何女人为之倾倒。他的贪欲、仗势欺人、无聊和无耻,是俄罗斯文化里落后的一面。皮若高夫对席勒和他妻子纠缠不休,又显露了粗俗的俄国权贵对欧洲的无知。

去追黑发女郎的艺术家皮斯卡列夫 (Piskarev),是果戈理重点着墨的人物。故事叙述人告诉我们:“这个年轻人属于的那一群在我们国家如此稀有,不得不视为一种现象。这些人与其说是彼得堡的公民,不如说我们梦里见到的人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Nevsky Avenue,169页) 。作为俄罗斯贫困现实中做梦的人群中的一分子,皮斯卡列夫也是艺术家。不过他是“彼得堡的艺术家!大雪覆盖的土地上的艺术家”,没有意大利艺术家那样的热情和天空一样敞亮的胸怀。他和他的一群,平日胆小谨慎,见的是灰色的彼得堡生活,画的是灰色的生命个体,用的模特也是乞丐老妪,“让她足足坐六个小时,就为了把她麻木不仁的悲惨表情搬上画布”(169页)

皮斯卡列夫具有果戈理的小人物的关键特征:他心地善良,却无行动的机会和可能;他在现实里逆来顺受,在梦想里寻找另一个世界。

原以为黑发女郎是大家闺秀,皮斯卡列夫战战兢兢找到她的住所,发现她是妓女,而且还是浅薄又世故的那一种。如果换成是皮若高夫,他会不犹豫地接受黑发女郎的商品交易。而皮斯卡列夫,他要找的是爱,现实中没有的美。(他甚至不把自己的画当作商品;有人欣赏,他乐于廉价送出。) 第一次被黑发女郎拒绝之后,皮斯卡列夫认定她也是苦命的人,决心拯救她,于是邀她一起生活,靠爱情和他的画作,过清贫诚实的日子。被再次拒绝后,幻想破灭,青年艺术家皮斯卡列夫用毒品麻醉自己,最后割喉自杀。

有理想的皮斯卡列夫死了,现实的皮若高夫活得好好的。果戈理在结尾这样说:“啊,不要相信这个涅瓦大街!我走在街上,总是更紧地把自己裹在大衣里,尽量不看我路遇的事情。因为一切都是欺骗,都是一场梦,一切都不是看起来的那回事。”(210页)

走在昏暗的街灯下,果戈理裹紧了大衣 (外套),不仅仅是因为涅瓦河上刮来的风刺骨的冷。

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地下人这个文学原型,直接的来源,一是果戈理,二是车尔尼雪夫斯基。

和果戈理的联系已经很明显 :地下人也是个有幻想的小人物。重复前面的话:在19世纪的俄国文学里,小人物的关键特征,是不知道怎样在现实中行动;在现实中受挫之后,他只会把梦想、幻想升级。

和果戈理的小人物比,陀氏的地下人又有所演变。从地下人的自白中看得出:他有诗人的潜力,历史文学知识丰富,逻辑思维强,会用文学作品编织自己的欲望,又善于反讽自嘲。但是他不会爱自己,也不会爱别人。失却爱的能力,他陷入IQ和EQ的自相矛盾而不能自拔,只能呆在地下室里。

为什么陀氏要塑造一个几乎是思想家的地下人?原因之一,是他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之间的争论,思考的问题超出了果戈理的范畴。陀氏车氏之争,焦点虽然不离彼得堡,但是两人都把俄罗斯和欧洲联系起来思考,在各自的彼得堡的街景中,都有巴黎、伦敦的一些折射。应该说,地下人是小人物中的知识分子,他负有对欧洲现代体系做哲学式思考的使命。

车氏的主张,是直接用欧洲启蒙理想取代落后的俄罗斯。他的想法是:欧洲的启蒙思想 (尤其是对人的看法)绝对是进步的。

陀氏的想法较复杂,他从彼得大帝的现代模式里感觉到,启蒙所代表的科学理性主义不能解答有关人的价值的所有问题,而且有不少的盲点;俄罗斯要从自己的文化出发,仔细估价欧洲启蒙,建立世界性的俄罗斯精神。他的重点是:俄罗斯和欧洲必须对话,才能获得对人性的新知。

在陀氏和车氏的争论中,果戈理的影响让陀氏保持清醒,即:俄罗斯作家思考欧洲,切不可忘俄罗斯人的理想和现实的冲突。

后来(我们就是他们的“后来”)的结论,可以用最简明的语言表述:车氏的理论走进了现代的乌托邦。陀氏抵制乌托邦,走进人性的现代观。更准确地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后现代思想的先驱,他在后现代理论家的一百年之前就指出了启蒙现代体系的问题。

废除农奴制之后,1860年代出现新的一代知识分子。他们来自各种社会背景和阶层 (类似法国革命前的第三等级),有意和1840年代的贵族知识分子的思想方式切割,想法更自由,更敢于行动。 加一句后见之明的话 :也更浪漫,导致更多的盲目。

在1860年代的“新人” 理论中,启蒙运动的科学理性观和英国功利主义 (启蒙思想在19世纪的延续) 盛行;其中有些激进者,主张虚无主义。屠格涅夫的《父与子》里塑造的医科学生巴扎罗夫 (Bazarov) 就是虚无主义的化身:他咒骂一切的诗歌、艺术、伦理道德,一切现存的观念和制度 (请注意:是咒骂,不是尼采说的重新评估) ,一心学习数学,专心解剖青蛙。

车尔尼雪夫斯基是1860年代“新人”思潮的焦点人物。他的小说《怎么办》的副标题正是:《新人的故事》。

这本书在牢狱里写成。1862年,沙皇政府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车尔尼雪夫斯基,把他关在彼得堡的彼得保罗要塞,车氏在狱中写完《怎么办》(1863年) 。两年后他被流放西伯利亚,前后共被囚禁流放达二十七年,被释放后不久就辞世。他的牺牲精神使他成为俄国知识分子史上的圣人,《怎么办》自然有浓厚的传奇色彩。据说,车氏创作小说的时候,监狱当局就专门为手稿设立了检查机构;完成的手稿最后转到书报检查官手里,上面已盖满各种官方图章,检查官看也没看就通过了。继之,手稿到了车氏的朋友手里,一不小心又丢失了。后来登广告,幸好被一个年轻的政府官员在涅瓦大街捡到归还。

《怎么办》中的“新人”理论,是欧洲现代理性主义体系的延伸。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这个理论是乌托邦,违背人性,或者说没有心理基础,所以写了《地下室手记》(1864年)和车氏争辩。但是,陀氏敬重车氏的人格,认为车氏小说尽管想法不对,却是他旺盛生命力的产物。在车氏被捕的前后,陀氏几乎是知识界唯一站出来为他的人格讲话的人物 (见Diary of a Writer, 23-30页;又见《一件私人的事》) 。而且,陀氏有过和车氏相似的经验:1849年,他因参与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活动被沙皇逮捕,在监狱、流放地、苦役军营渡过漫长的岁月,1859年才重返彼得堡。

回到《怎么办》,这毕竟是一部失败的文学作品,连车尔尼雪夫斯基自己也这样看。小说的情节松散,由拉赫美托夫、薇拉、罗普霍夫、吉尔沙诺夫等一批“新人” 的榜样式生活组成,诠释的是车氏的乌托邦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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