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张居正其人,不是借历史的掌故哭自己的块垒,而是一种洞明,一种领略,一种成熟,一种不可没有的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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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评传》是列入“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的一部专著。作者刘志琴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著名的明史、文化史专家。刘志琴的史学论著以思想深刻、文笔流畅著称,这部新著亦是如此。虽然这本“评传”是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引用史料甚多,但知人论世见解深刻,具体生动,居然可以一口气读完(引述的史料不在此列)。
这部著作把张居正这位“救时宰相”的改革功业,放在中国封建社会漫长的历史背景中作客观透视,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书中认为张居正“以其赫赫功绩,堪与商鞅、王安石并称为我国封建社会初期、中期与后期最具盛名的三大改革家。”在“引言”中还提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三大改革家都力筹富国强兵,而且改革功效都卓著一时,惠及后世;他们的改革思想都在中国思想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一页;当朝的统治者也无一例外地享用了改革的成果。可是为什么这三位改革家的个人命运都一样不幸:商鞅被车裂,王安石郁郁而终,张居正在身后险遭鞭尸,祸及子孙流放,家产抄没。书中设问:他们为什么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问题症结在哪里”?
以这样宏观的史学视野开篇,这本史传就有与文学传记、小说不同的力度。这本书给人以深刻的启示:任何一位改革家都不能脱离历史提供给他的机遇与条件。他的改革成败,也只有放到总的历史发展趋势中,才可能作出准确的评价。
读这本书,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张居正走红的时候红得发紫,倒楣的时候却倒运得如此完全彻底呢?书中的具体讲述,让我们冷眼旁观了张居正这位大改革家一生的悲喜剧。张居正在生前,在生活舞台、政治舞台上演出的是一幕幕喜剧:他是一位在磨砺中成长的少年英才;他曾在政坛的角逐中有退有进;面临明代的执政危机,他临危受命,出任首辅,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他建立考成法,提高国家机器的运转活力;清丈土地,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推行“一条鞭法”,简化赋役项目;选贤任能妥善处理了许多内政、外交难题。他主持改革十年,成绩巨大,史书记载当时“帑藏充盈,国最完富”。当时太仓存谷1300余万石,可支十年。太仆寺也积银400余万两,这是万历年间少有的政绩。张居正也享有了时人对他的高度赞誉,他也为此沾沾自喜。“评传”在“多侧面的性格悲剧”一节中,深入分析了张居正“寡情而重义”“拒受贿,好谀扬”“豪气、骄气、流气”的矛盾性格。张居正确实生前享受了别人难以企及的“一时之荣”。书中说:“张居正事业鼎盛时,家乡为他立的牌坊就有七八座之多。有人送他一副对联:‘上相太师,一德辅三朝,功光日月;状元榜眼,二难登两弟,学冠天人。’”甚至还有人用黄金制作对联送给张居正。联语是:“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立山,为岳四方颂。”此联嵌入一个“岳”字,隐喻张居正(号太岳)受到四方称颂。张居正得意地把此联放在座位旁,不时加以把玩。张居正主政之初,神宗皇帝年少,一切唯他是从,大权独揽,高高在上。众多官员都是供他驱使的下属,同僚也只能看他的眼色行事。张居正已形同最高统治者,一言可致人平步青云,也可使人家破人亡。他还是神宗的老师,为教育小皇帝,他编了一本《帝鉴图说》,把历代皇帝兴败的事例,用图文解说,供小皇帝学习。
神宗开始对张居正的改革成果相当认可满意,张居正也认为他与皇帝“十年之间,志同道合”。谁又能想到,张居正58岁病逝后仅一年,神宗就追夺张居正的一切官职封号,第二年就抄张居正家,其长子自杀,次子及弟充军,张府被围,饿死十余人。神宗骤然变脸,张居正的改革举措也被废除,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张居正为何落得这样令人心寒的结局?历来论者有多种看法:有的认为是缘于神宗个人的品性;或是反对派的怂恿;或认为缘于张居正功高震主。“评传”作了更深入的分析,认为是缘于“绝对权力造就绝对的私利,绝不容许他人分享,哪怕是扶危济难的耿耿忠臣,也不过是召之即用,用完就弃的奴才”。这种分析深入到了体制、制度的层面,具有更广泛的史鉴意义。
读了这本“评传”,我们不免为古人感叹:在封建社会末世,以回天之力使衰老的体制再具活力的改革家唯有张居正。但张居正确实只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封建社会发展到后期,留给改革家的活动余地是越来越少,改革家的举措无论成功一时或失败告终,改革家本人难逃灭顶之灾。历史还在前进,期待新的思想问世。
《张居正评传》刘志琴著/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8月第1版/26.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