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整理案头的文册,转眼又近岁末。武汉虽处荆楚南冠之地,秋意也已深沉。天气虽然冷峭,心头却是暖的,对于一家武侠刊物的主编来说,没有比揽读诸多武侠佳作更熨帖的事了。2006年无疑是大陆新武侠蓬勃发展以来,极为重要的一年,无论是在各方武侠文学杂志上,还是在网站中,佳作均是迭出,令人目不暇接。
如此却也给编者带来了些许苦恼,披沙拣金或许容易,剖璞择玉却极难。自受长江文艺出版社委托编纂2006年武侠文学年选以来,经过反复审读、比较、选择、论证之后,这本文选才得告草成。武侠世界越来越广阔,编者眼光有限,自难免有挂一漏万之憾,唯以此文选学步千金买骨之举,以期更多豪杰携大作出世,壮文坛任侠慷慨之气,共筑大陆新武侠盛世江湖。
于大陆新武侠局面开创之始,金古黄梁温作品大旗招展,望者莫不披靡。很多武侠作家,在创作初期,都避不开几位大家的影响或者说阴影。然而模仿是任何一个艺术形式、文学流派都免不了的桎梏,本无可厚非,实际上早有视野开阔的评论家在这些或金派或古派温派的作品中,读出了特别的东西,并为之击节赞赏。几年的大陆新武侠创作风潮也作出了验证,许多新武侠作家确实没有辜负他们肩上承载的期望,迅速脱离了金古黄梁温的藩篱,自成局面。
曾被视为传统武侠最佳传承者的方白羽,06年的作品给人以瞠目之感,在他的作品《千门公子》中,在正反主角的斗智中,我们几乎看到了一场纯粹的房地产业的商战。工业文明的产物赫然出现在武侠小说里,这对习惯以农业社会为立足点的传统武侠,显然一种挑战。如何消解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困惑?武侠小说也悄悄进入了这一时代命题,武侠文学的格局正在扩展。
伴随着大陆新武侠事业的兴盛,争论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有人说,武侠小说因为其描写范畴的局限性,情节、思想过于单一,所有手法几乎都在金古等人手里被用至化境,那么新武侠的创作之路伊始就是一个堵住了口的瓶颈,还有多大的空间可以腾挪呢?斯言可嘉!虽然观点并不为笔者所认同,但它确实指出了武侠创作所面临的局面之一隅。
不错,武侠的思想从来就没有根本变化,因为侠义之气,绵亘千古,本就不需变化——这是一种根植在中华民族血液里、民族性极强的气息,如其变化了,就可能不再成其为武侠。这种敢为人先,敢于牺牲的高贵精神,从来都受到所有的武侠作者的尊重,金古黄梁温自不必说,凤歌、孙晓、沧月、小椴等作者文字中,都有一以贯之的精神内核。而情节和创作手法之说,我想武侠作家的作品更能说明问题,纵览本书,随处皆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
事实是,世情尚未写尽,侠性也未挖掘至最深,武侠事业仍大有可为。有华人处即有武侠小说,此种景象也未曾没落。我们对于武侠文学的基本态度,应该还是带着寄托的展望。因为,我们的民族正在实现伟大的复兴,作为一种最坚定最纯粹的民族文学样式,武侠文学也必将进入新的上升期。
武侠文学是民族文学吗?对这一命题,孙晓给出了很好的回答。继《英雄志》试笔宏大的历史叙事之后,2006年,孙晓以其在书写《英雄志》八年里积累的丰富写作经验,用更完美的笔触、更深刻的洞察力,把武侠小说的标尺重新定在民族魂魄上,创作了《隆庆天下》。在这个小说里,孙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民族主义色彩,把中华民族的历史命运,都寄托在沉郁顿挫的武侠构架里。武侠小说一直被一些人误解为简单地传递古典气息,孙晓对此做出了有力的回击。
与之相呼应的,是凤歌的《沧海》。《昆仑》结束,凤歌陷入长时间的思考。牵动他的思绪的,不是怎么的噱头更能取悦读者,而是武侠世界的延展性。终于在2006年底,凤歌的写作指向了更广阔的古代世界,他的武侠小说的时代背景,仍然不是虚构的,但在《沧海》里,那种常见的华夏九州内的地域局限消失不见,整个欧亚大陆,那个时代不同的文明,都跃然纸上。显然,凤歌把武侠所代表的民族精神,放到了全球背景里进行考察。
凤歌和孙晓都从盘踞在中国古代文化里的大陆情结中挣脱开去,放眼壮阔的海洋。古代的中国从来不是一个海洋国家,他们几乎是强行在小说情节和人物冲突中,把海洋的位置提升到并驾于大陆的高度。拥大陆而自重的“天朝上国”,是如何陷入海洋文明的包围甚至轻蔑中的?这其中的过程,在明朝有一条清晰的渐变路线,所以凤歌和孙晓不约而同把故事设置在朱明时期。
经过这样一种跨越时空的心理代换,当代炎黄子孙的眼光,得以穿越民族自豪感和历史痛楚的双层夹壁,落在中华梦寐中的“光荣年代”,抽丝剥茧,自觉地承载起武侠小说中关于民族的深层思辨。在如此背景下的“侠”,就多了几分褪去八股气的可爱,更多了几分交织进五千年大历史中的悲壮!
2006年,武侠小说对传统的靠拢引人注目。沧月、步非烟、小椴等曾经把奇幻和武侠结合起来,进行新式武侠创作探索的作家,在这一年的主要作品,都体现了一种脱离武侠传统后,辗转一番再回归传统的轨迹。沧月对自己过去的作品进行了细致的再审读,淘漉了年少时的青涩之后,把自己这几年的思考进行锤炼,写出了《七夜雪》,无论从结构还是情节上,都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步非烟的《修罗道》,更是直接把故事置入一种不可代换的古典意象里,其中的人物,全部取材于唐传奇,毫无疑问是向以唐传奇为代表的中国古典小说致敬。沧月、步非烟在经过几年标新立异的创作后,不约而同回到民族色彩浓烈的架构上,这或许是巧合,但她们无疑都对武侠小说的文化使命,都有了更深的认识。而小椴在短暂的离开他所擅长的古典美感、诗意江湖,并创作了魔幻味道十足的《魔瞳》之后,终于打开了《络绎》的卷轴。《络绎》系列的第一部《借红灯》,把中国式的的叙事结构,运用得更加自如。
创新,仍然是武侠文学的主题。这里说的创新,不止是武侠小说故事编织、语言驱遣上的创新,更是武侠文学在全球化背景下,如何融入这个大时代的创新。对于第一个层面上的创新,陈致宇的《公孙小小》、红猪侠的《白帝城》,都没有让读者失望。而第二个层面上的创新,则显得艰难许多,但是以《今古传奇·武侠版》为代表的武侠书刊,都做出了有益的尝试。比如《今古传奇·武侠版》在杂志上开出了全新的游戏版块,把发轫于武侠小说的武侠游戏,拉回到了武侠的怀抱。两者的结合,开始了拓展武侠产业化空间的征程。而只有把武侠产业化,才能支撑武侠文学发挥更大的影响力,不至于被淹没在商业大潮里。
大陆新武侠承上启下的历史运命,在2006年里已经初露峥嵘,可以想像,在未来的几年里,武侠文学将经历更彻底更深刻的变革,甚至是涅槃。浴火之后重生,武侠文学才能真正成为我们的民族文学,与我们的民族不离不弃,相守相依,在继承传统之余,真正诠释现代精神。
武侠长篇小说在今年取得了更大的成就,但由于年选格局所限,长篇小说无法全文入选。如若节选,则一不能使读者尽阅读之兴,二不足以展示作品本来风貌,所以我们对长篇小说的处理办法是录其概要以飨读者。
本书在编选过程中得到了长江文艺出版社何性松先生的大力支持,在此表示感谢。我们武侠杂志社组织了专门的班子,在编辑部主任张鹏的组织下,今古传奇武侠杂志社的张雪松、张慧、徐丹、康天毅等编辑具体负责了对文章的整理、初选,可谓做到了精益求精,对国内各武侠杂志和网站发表的武侠小说进行了全面的搜集,认真负责的精神令人感动。虽然有一些杂志和网站刊载的作品未入选本书,但是他们对武侠文学发展所做的贡献,仍然给编者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