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2月13日中午,谢其章接到了山东济南“齐鲁书社”的一位朋友的电话,说第二天济南古籍书店有一个旧书刊杂志展销活动,有《论语》从创刊号到171期全套,价位在千元左右,还有其他一些旧杂志展销。谢其章接到电话后,即订购了北京至济南的101次火车车票,从银行提前取出了月底就要到期的存单,带了无数个装书的包,两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几个桔子,当天晚上11点59分,乘火车离开北京,当时北京的气温是零下7~4度。第二天清晨5点43分,谢其章到达空荡荡的济南火车站,“天没亮就来了一个疯子——淘书者”。乘18路公交到济南“古旧书店”,在同样是空荡荡的街头,吃了一个烧饼,喝了一碗豆腐脑。近9点才开门,谢第一个抢步进门,“开始紧张猎刊,其实根本没人和我争——自我紧张,在北京抢书落下的病根”。收获自然是不小,搜到了京城难觅的一批旧刊及其创刊号,如《文丛》、《文艺春秋》、《文学杂志》、《现代》、《论语》等。后即乘火车返回北京,到北京是当天半夜。
以上是谢其章多年搜书生涯中的一则。以日记的形式记录在《搜书记》一书中,相当传神,猎书时的自我紧张,可谓是猎书者的一种独有的情态,非真正爱书者难能理解。此次搜书经历谢其章还曾以“二十四小时泉城买书记”入题,刊《藏书家》。
谢其章是京城一位藏书家,似乎以专藏解放前的旧杂志为主,在京城的读书界颇有名声,曾著有《漫话老杂志》、《旧书收藏》、《老期刊收藏》、《创刊号风景》、《创刊号剪影》、《封面秀》、《梦影集——我的电影记忆》、《“终刊号”丛话》等。
《搜书记》是谢其章刚出炉的一本新作,是其从1986年到2004年近二十年间的搜书日记。平时喜欢买点书的人,大都喜欢读一些与书相关的文字。近年,坊间访书记、得书记之类的文字并不少见,然而,以日记形式记录访书、得书经历的却是难得,按谢其章自己的说法,是其一份“二十年搜书自供状”。《搜书记》是一套系列丛书中的一种,另还有六种之多,且一些还是名家之作,独钟《搜书记》,似乎与日记的文字形式不无关系。谢其章在“后记”中说:“日记以招状为最高境界,夜半无人私语时,记记日记。”夜半无人私语时记下的日记,不谓不真。且与书相关的一个“搜”字,也是新意颇出,买书、淘书、猎书、访书等词,熟视无睹,看上去有些滥了的味道,“搜书”一说即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而“搜”中甘苦,书人自知。
《搜书记》中记有不少“搜书”之甘苦。得书之甘,不必多说,似都是一样的,而其中之苦,则各有各的不同。谢其章在日记中写到了一位民间酷嗜旧书的“伤心人”的“伤心史”,是能够引起喜欢买书人的共鸣的。“伤心人”聚集半生心血,曾收了一屋子的旧书,且不乏珍本,一年,“伤心人”生病住院,为筹措费用,其妻背着他,将一屋子的旧书给卖了绝大半,等“伤心人”出院回家,见一屋子书都卖空了,且卖得很贱,剩下的又遭水污,如雷轰顶,干脆将剩下的全部贱卖个净光。待后来,即成天一副“神情颓败,眼无神面无光语无力”的伤心面孔了。伤心归伤心,书与生命相比较,总归是生命要紧得多,书能换命,当是书之真价,亦不枉藏书、爱书一场。俗话说“深藏必厚亡”,这才是藏书人的伤心之处,谢其章似乎深谙其中真谛:“你花费了大代价换来的东西,必定会便宜了将来某个人。”谢其章对于“厚亡”之后亦是颇有心得,是知堂晚境得到的启发,谢在旧书市场搜到了一册港版《周作人晚年书信》,在知堂与香港鲍耀明的通信中,不乏“乞食求物”的内容,其口吻简直是“尊严尽失,真可叹也”。当然知堂晚境别有因素,但“乞食为生”怕也并非是知堂的本意的。谢其章认为:“如果在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中年、晚年)选择一个穷困的时候的话,宁可早穷也别晚穷,晚年的穷困是绝望的。”
得书的幸福是书人的幸福。谢其章的幸福建立在其对书的虔诚之上,忠诚度与幸福感应该是成正比的,谢其章对书的虔诚与忠诚令人敬畏。1992年4月29日一则:“奔波一天。上午九时到献血中心,十点多完事。骑车开始‘劳伏尔’计划。西单商场——轻工业出版社门市部——华威大厦——横二路中国书店——琉璃厂。返家途中进三味书屋。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不但献血后不忘搜书,即使是在“非典”时期,谢其章仍是搜书不疲。有一个旧杂志的网上拍卖会,入场时都要测体温,因而,阻挡了不少竞拍参与者,谢其章依然“痴心不改”,还对门前测体温的人开玩笑:“我们的高烧是书烧的。”敬畏谢其章。
其实谢其章搜书,更多是趣味所致,对书的虔诚或者忠诚,也是与趣味相关。谢其章人进中年,应是买书无数,但“读过的书或者认真读过的书却是少之又少”,真如谢其章在“小言”中所言:“我写买书记远胜于读书记……现在准备着是藏书娱老。”淡淡着墨,却是趣味尽出,深得要领。趣味是一种境界和品位,搜书的趣味也是一种境界的品位,谢其章深谙其道。
《搜书记》谢其章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7月第1版/20.00元
《封面秀》谢其章著/作家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39.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