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破立之间总免不了曲折道路,潮流汹涌间,你能看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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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玩世、艳俗、耍肉...中国前卫艺术的潮流一浪接一浪,热闹非凡的同时,文化人群隐隐约约又有些担忧。部分原因是新近浮出潮流的符号与旧有情结产生了较激烈的冲突,同时,意图的彼岸却让人感到模糊,甚至悲观。
观念先行,无疑是当代艺术的重要倾向。象批评家对文字的处理一样,面对意义的标靶,艺术家使用的语言逐步变得直接而无畏。如果依旧狭隘的立足情结上去评判潮流的优劣,没有意识形态的高度,极有可能因情绪化导致偏颇。逆流而上,我们不难发现:艺术潮流里面无论"抒情"、"反讽",还是"怀旧"、"反传统",其实都和中国当代艺术灵感的自留地---文化大革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人们始终无法回避一个对本土意识形态乃至前卫艺术都有着深重影响的人,他就是毛泽东。如果说西蒙.弗洛依德(Sigmund Freud)二战后对西方文化的影响是借助科学实验精神与博爱的话,前者则是透过一种伤害。这种伤害在今天看来,更象是一个被冰冻在崇高理想里的不忍舍弃、又惨不忍睹的死婴。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是毛一贯的政治作风,也是其魄力的标志。作为一个对传统有着深厚理解、抱负远大的政治家,他清楚中国的地位,自己的角色,以及自身的局限(虽然为维护权力,他时常表现出来武断)。至于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动乱,除了浪漫而自私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联想到一个民族的未来积极而消极、抗争而无奈、饱含着危机感的抉择。
尽管这位从农村走来的政治家没有留过洋的经历,然而,日后中国与西方的融合确是作为了运动前夕考虑的重点。实际上,这是中国真正与西方合理接轨之前一次最为浩大的潮流,它通过破四旧、串联、上山下乡等方式空前刷洗着人们的宗族意识、道德观念,使群体对传统的了解除沉积在血液里的先天意识外统统淡漠,并把毛躁动不安的西式性格借助造神过程中的威望传染给了大众。由于一切是从表面完整的国家内部自上而下的生发开来,因此对大众潜移默化的改造远比一场外部入侵带来的大战更为彻底。然而,政治的残酷性及运动中人性荒诞、丑陋的一面给了人性极大的伤害。
有破一定会有立,人类历史也是一部"破"与"立"的历史。关键是要搞清楚"破"后之"立"究竟在何处,怎样把握、使用。遗憾的是,巨大的伤害使人们对文革耿耿于怀之际,已无法平静下来去处理历史激浪带出的宝贵财富。随后续演的政治大否定、艺术上对伤害的迷离又始终是股迫不得已的潮流。一切好象都在暗示:潮流之下,个体就是个体,渺小就是渺小。然而,潮流却象河流的形成一样,此消彼长,不仅中国离不了潮流,西方世界同样有潮流,关键是由谁来引导,他(她)们做得怎么样?尤其目前的中国,总是需要这样的人去完成这样的使命。
文革后,体制内、外的艺术家们无形中把自我的情感、反思与这场运动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政治波普在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开始了消除运动副作用---造神---工作的同时,也借船出海,试图走出饱受伤害的被动境地,以较为敏感的方式去关注眼前的现实社会。批评家栗宪庭正是此过程的应运人物,面对一群相对年轻的艺术家,他巧妙使用了一个文革经历、见证长者的身份,依靠那场运动对自己的启发,从"玩世"到"艳俗",推出的每一波都不愠不火的拍在了现实的脉搏上。凭据对传统文化和民族未来的直觉感悟,他已觉察到了历史的传承使命,包括里面"破"与"立"的延续,以及如何利用西方的需要、中国的国情去发挥艺术的实际效能。由于长期处于潮流的风头浪尖,他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各种攻击,而攻击往往较巧妙的隐藏在对其所推出潮流的质疑中。
最近他在北京策划的一个借用了尸体的展览引起了广泛争议,争议的焦点是该不该把尸体这种材料用在艺术创作里面。当戴上了墨镜的女尸直立起来、混黄的人油滴落的时候,人群显然受到了触动。普通人觉得这种方式难以接受,一些理论人士则惊喜的以为找到了质疑当前艺术潮流的突破口。其实,任何有形的东西都不可能承载颠扑不破的真理,尸体也不例外。所以,尸体并非不能用,关键看怎么用?参展作品质量普遍不高,也是因为艺术家心理上并没有真正超越习俗对这类符号的忌讳,还滞留在了对鲜有材料的稚嫩把玩中。
做了,往往意味着一种可能性被挑明、一个盒子被打开了。盒子是否叫"潘多拉的",不一定是在其打开之前,还在于后天的把握。"敢为天下先"对一个旗手来说,除了勇气,更重要是策略---异化(变化)总是在发生,与其被动的守制,不如主动将其纳入能动的范畴,这正是人类思想先锋性的精彩体现。它区别于常人立足于可疑的眼前与含糊的昨天,是倚靠对未来的预测、感悟来决定手头棋落何处。当然,为避免后人把今天被我们打开的盒子叫作"潘多拉的", 旗手的素质、良知、预测的精确性都是关键。
至于潮流中的艺术家,有应运的出色人才,轻巧的投机分子,更多是才智平平的附和者,这很自然。尤其对于后者,我们不可一味嘲弄,而应给予理解、同情。正是个体的平庸与渺小,他们才可能被潮流聚拢,通过人气去表达一种意图。优秀的艺术家可以为潮流添彩,甚至去代表一个潮流,但衡量潮流的价值标准却是立足整体,去考察它对传统的破、立是否适时、得当。从事前卫艺术的人中,真正有独立判断能力的也只是少数,更何况普通老百姓了。尤其在一个历史上"其政闷闷,其民醇醇"被统治者奉为上旨的国度,纵然有着善良的意愿,潮流深处的本真意图都难以在当时昭示天下。所以,评审潮流的事最适合后人们去干,并将得到数代人的不断修正。
对现有潮流的攻击几乎都是站立在欲图搭建起来的虚拟潮流之上,这尤其是中国的国情。就象我们一对潮流不满就爱把台湾的谢德庆搬出来,其作品持续了一年也罢,两年也罢,都不能单纯视作急功近利的反面教材,这位行为艺术家被人为的抬高与大陆文人远交近攻的心理很有关系。不管什么样的动机,对潮流的质疑历来也有积极的一面,能起到对集中的话语权力平衡的作用,让潮流里面的个体冷静下来,思索别的可能性。但是,没有必要重复一棍子打死的作法,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文字间隙,应留有宽松的余地让旁(后)人去思考。这是一种成熟、有责任感的表现。
就象文化大革命,可取不可取,现实都是摆在中国人面前的一盘残棋,其间有毛的良苦用心,也有人性的深深创痕,我们可以抱怨,可以把玩,唯独不能忽略它或简单的来个全盘否定。重要的是,下一步怎么走---该破的,是否都破干净了?该立的,是否还待立起来?哪些是当时破过头的尚需修补?哪些是当时立错了位置还要纠偏?这些都是需要我们介意的。
另一个全球性的巨大潮流---平民化---正穿行在目前的各种潮流之下。人口的增长,资讯业的发达,使得精英意识与平民意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接踵摩肩,种种可能的衍生及附带的不可把握性已是一种无奈的现实。说到底,面对潮流,人们应当保留一份清醒的悲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