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王建坤媒体记者 受访人陈远《被忽略的大师:李宗吾新传》作者
王:你怎么看待今天很多企业把“厚黑学”视为商业圣经?
陈: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把“厚黑学”视为商业圣经的,如果要是觉得所谓“厚”就是指脸皮厚,不知耻,不识羞,不要脸,不怕旁人的议论,不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揭露出来;所谓“黑”就是心地黑,残忍,毒辣,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肆无忌惮。凡是把这种“厚黑学”视为商业圣经的企业,即使在一段时间内可以成功,也不会长久地获得成功。李宗吾在《厚黑丛话》就曾经说到过有些人这样实行厚黑而遭到失败的。不过那些把厚黑学奉为商业圣经的人应该记住李宗吾对于厚黑的理解以及他关于厚黑的一句话,经过了后期的修正,李宗吾是这样理解厚黑的,他把厚理解为“隐忍”,把“黑”理解为“坚毅”,并且说了这样的话——“用厚黑学以图谋一人之私利,是发卑劣之行,用厚黑学以图谋众人之利,是至高无上的道德。”“用厚黑以为善,则为善人;用厚黑以为恶,则为恶人。”这些才是那些奉厚黑学为商业圣经的人们应该牢记的。
王:李宗吾当初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种学说呢?
陈:1911年的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两千年来的帝制,辛亥革命虽然扫荡了中华帝国可见的政治结构,但是并没有在实质上触动几千年来中华帝国赖以建立的不可见的基础。这种不可见的基础就是随着中国帝制延续了两千年的儒家文化。虽然在过去的历史中,儒家文化起到过积极的意义,但是在一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这种以道德伦理为价值本位的文化显然不符合要求。当时李宗吾觉得,“事事革新,应该有一种新学说出现”。借此来改造国民性,先在文化上达到现代化,然后再实现制度的现代化等等。他当然还没有那种实现文化学术现代化的自觉,但是他这种想法,正好暗合当时的历史发展。
王:《厚黑学》发表后,读者是什么反应呢?
陈:我觉得柏杨的一句话比较富有典型性,那就是人们认为厚黑学是“硬揭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的疮疤”,所以在当时,人们读了这些作品,觉得“在沉重的精神压力之下,(读之)颇感轻松解颐”。
王:他的朋友张默生曾多次力劝他不要再讲厚黑学,他对读者的这种反映持一种什么心态呢?
陈:矛盾。李宗吾和张默生可以说是同一个类型的人,都深受儒家文化熏染。简单地说,张默生如果处在李宗吾的生活环境里,也有可能成为李宗吾这样的人物,这就像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对于张默生的劝告,在李宗吾写给张默生的信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李宗吾的这种矛盾心态。李宗吾62岁时曾经给张默生写过一封信,信中说他一生最用力的就是《心理与力学》,但是一般人却都注意他的厚黑学。厚黑学等于是他的一块金字招牌,谈厚黑学,是无奈,不谈厚黑学,则他的其他学说都没有人注意,也很无奈,两般的无奈,李宗吾选择了后者。李宗吾在信中有段话说得很生动,他是这么说的:“学术界与政治界无异,政治界中先踞有地盘者,后来之人虽学识才能超出其上,亦无从取而代之。学术界中古之孔孟程朱诸人无论亦,今之梁启超章太炎等辈,亦取有相当地位;我辈无名小卒,敢与抗衡哉?虽有发明,谁能注意?民国元年,弟发明厚黑学,颇为人所称说,故常常讲之,欲引起读者注意,因而读我心理与力学之书耳。盖厚黑学者,固弟已踞地盘也。”
王:他1920年发表的《心理与力学》是对厚黑学进行学理研究的作品,这部作品对《厚黑学》做了怎样的补充和修正呢?
陈:《心理与力学》是从学理的层面对“厚黑学”进行论证的作品,对于“厚黑学”的不足,李宗吾进行了补充;对于“厚黑学”的偏颇,李宗吾进行了修订,比如他说“用厚黑学以图谋一人之私利,是发卑劣之行,用厚黑学以图谋众人之利,是至高无上的道德”,以期使厚黑学更加系统。这也是李宗吾一生最为用力的一部作品。在这部作品中,李宗吾把儒家、佛家、道家的理论都作为自己厚黑学的注脚。这本书中,李宗吾与其说是在阐述厚黑学,不如说李宗吾在借用厚黑学这个金字招牌阐发个人主义,他对于孟子、宋儒以及诸家学说的批评,都是从“我”出发,有“我”者褒扬,无“我”者批评,进而建立起他自己关于个人主义的系统论述。简单地说,《心理和力学》是一部对人性考察的著作,对于人性不善不恶这种观点加以了李宗吾自己的阐述。
《被忽略的大师——李宗吾新传》陈远著/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年6月第1版20.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