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注册--投稿 --留言 --联系方式  
文学赏析 艺海拾贝 音乐时空 影音剧社 读史问道 校园原创 关于我们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 首页 > 文学赏析 > 散文 > 正文

追问与反思:明清女性综合文化史

2006-10-23 22:56:46    梁捷

女性研究是西方学术的一条重要进路,渗透入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方面面,国内的研究却才刚刚开始。我们从中就可以看出,国内外史学研究不仅在材料整理和归纳上差距显著,在分析方法和认识理念上的落后恐怕还要更大。

而白馥兰的这本《技术与性别》在丛书中颇有分量。因为她没有截取一个片断来分析,而雄心勃勃地全面介入,讨论“晚期帝制中国的权力经纬”。简单些说吧,从讨论范围来看,基本定位在晚期帝制中国,即大约明末和清代这段时间;从研究对象来看,她讨论的是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技术;从研究的视野来看,她用的是女性视野,最后也都落实到性别分析上。其实这就是一个极大题目了。明清-技术-女性,这三个关键词说明它不是单纯的技术史,也不是女性史,而是一本综合性的文化史。我们只有带着多重眼光和现实问题意识来看这本文化史,才可能有些真切的感受。

这本书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中国传统建筑结构入手,讨论空间中的政治权力和对女性地位的影响;第二部分是古典的经济史分析,讨论小农家庭的农业和手工业劳作中的性别分工;第三部分则主要是从医学史进入,通过分析生育相关技术和制度讨论女性在家庭中的实际地位。

一般来说,中国建筑史比较关注宫殿、寺庙、宝塔等建筑,因为这些建筑保留下来较多,又往往是精英居住和活动的空间,或者是面向公众的开放空间,从中可以解读出更多政治象征。这些建筑的设计技巧上也多有创新,直接影响到后来的建筑理念。而民居实在太普通了,哪里没有民居,修建的材料和技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其实无论文学还是艺术,普通市民的生活和表达都是被压制的,排除在正统文献和主流观念之外。所以要研究过去人们的日常生活实在不是很容易的工作。好在我们还有大量民间文学,还有私人笔记,有图册、账本、案卷、田据、日记、书信,再加上日用器皿、古玩,以及地下发掘出来的墓葬、殉品,各个方面汇拢起来,就可以一块一块大致地拼贴出古人的生活。

按照建筑规范,一般房子呈方型,坐北朝南,左右对称,前厅后堂,东西两边厢房,围抱院子。而四周也都有高大围墙环绕,一方面是安全考虑,一方面也和隔离邪气围聚风水有关。大门一般会精心设计,正厅的屋脊则应该是整幢房屋的最高点。

白馥兰从一个外国人的视角看到,中国建筑中最重要的部分应该是祠堂、炉灶和卧室。中国民间传统多半认为,家里住的人应该包括生者和死者,风水中亦要区分阳宅和阴宅,而祠堂正是联系生人和死者的中介。死去的人突然就会有极大的法力,会保佑或者干预生者的日常生活,捉摸不定。故而祠堂必须放在主室里,朝向院子,祖宗牌位每天接受屋子主人的敬拜。而女人,无论地位身份,一般都与此无缘。

但在灶房里,女人的作用就要大得多。我们从文献里不难看出,为全家人(包括死人)烹饪食物是很多地方女人的天职。女人常不被允许接触一些带有宗教和神秘含义的器物,也不被允许进入一些神圣空间或者公共空间。但烹饪被认为是世俗的活动,而且劳动极为繁重,所以不大可能完全脱离女性的帮助。当然灶上亦有灶神,他会监督女性的贪吃、放荡或者对长辈的不敬。女性的活动在一定程度上看仍然受到规制和约束,很难在这个狭窄空间里获取更大自由。

“食色,性也”。除了关系饮食的炉灶以外,另一个核心空间就是卧室。这是涉及家庭再生产的核心区域,妇女在这个区域的地位也有了微妙的不同。妇女多半时间会呆在卧室内,而男性白天不应该呆在卧室里,即使晚上也未必回到这间卧室。所以从环境布置到细节安排,妇女一般都比男性掌握更多主动性。而卧室里的核心设施——床,一般更是由女方陪嫁过来的,而且女方嫁过来以后还一直拥有床的所有权。由于床具有特殊性,我国古代的床往往特别大,特别讲究,结构复杂。除了孕育后代之外,女性的很多日常活动诸如读书、弹琴、缝纫等也在床上展开,所以我们能从床这个特殊象征中体味出丰富的含义来。

祠堂是女性的禁区,卧室是女性的领地,厨房是女性必须谨慎劳作的场所。其他区域的规制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但总体来说还是排斥女性的,特别是有男性活动时,女性的活动就要受到限制。比如书房是给男性阅读、写作和休息用的,女性不应该随便进入;花园亦是如此。戏曲《牡丹亭》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福柯早就指出,权力的作用,可以通过有形的工具实现,也可通过无形的工具实现,两者相互补充,又相互促进、加强控制。房屋的建筑模式暗含了对女性的控制,而劳动分工则强化了这一层意味。

一般认为女性的体力稍弱,不适应田野里的体力劳动,所以都默认“男耕女织”或者“男主外、女主内”的生产模式。与一般的经济史家的不同,技术史出身的白馥兰敏锐地意识到“布”在劳动分工中的作用。一直到宋代,粮食和布的生产都处于严格的管制之下,人们往往被迫种植桑麻和从事纺织劳动。

而这种生产模式在南宋突然有了转变。世俗社会的兴起、金融工具的出现、棉纺织品的繁荣、纺织技术的突破,一下子全都涌现出来。也很难说是什么影响了什么,总之这个社会的分工形式变了,生产模式变了。如同斯密预测的那样,生产效率猛地抬高,而妇女的地位却猛得降低,被这种分工牢牢地限制在了家里。

生活与生产被分隔开来,这是一种无形的分隔。住宅的设计和建造有意把女性局限在屋子的一隅,而生产秩序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而且给这种秩序赋予合法性的意义。女人在劳动生产中的地位被剥夺了,只能在生活中寻找合适的地位。她不能直接参与生产,只能迂回地生产生产者。女人的地位必须通过生育才可能获得,在这过程中,女人变成了母亲。

男人与自然打交道,充满了危险。女人与自己的身体打交道,同样充满了危险。她们通过吃饭、睡觉、性、疼痛、分娩、死亡等一系列要素来转变生命。在这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技术就是医学,特别是妇科医学。在这里,医学同时担任了保健与繁衍的双重职能,也只有在医案文本里,妇女的声音才没有被压制下去。中医传统文献里不乏调经、避孕、保胎、堕胎的材料,而我们更应该看到这些医学思想与社会秩序之间的关系。在晚期帝国,绝大多数医生都不愿意堕胎,月经和妊娠代表着自然运行的规律,不应该被随意中断。这样,母亲的身体就成为一架永不停歇的生育机器,而中国的人口也迅速增长了起来,最后两百年的增长幅度已经远超过往前两千年的人口变动了。

最终,母亲依靠生下的孩子,或男或女,树立自己在这一整套等级制度中的位置。孩子带来的福祉是有限的,而妻子和母亲的职责是无限的,妇女通过这样的间接过程顽强地介入社会,参与社会活动。这就是女性在晚期帝制中国这个男权社会中生存的现实。

作者对一些中国传统习俗可能存在误解,但她的分析框架确实让人耳目一新。译者也付出极大的努力,但有些译名还是不够准确,比如没有注明James Lee是李中清,不清楚Lewis Mumford即是建筑史家芒福德等。但这不妨碍译者给我们提供一份清晰直白的读本。我想最终的结论是不重要的。作者提供的材料片断,加上独到的女性视角,已足以迫使我们继续去追问和反思这段日常生活的大历史。

阅读次数:  
 【责任编辑:admin】
[网友评论] [关闭窗口] 

 相关文章
    无相关信息

文化素质网 版权所有
Copyright © 2014-2018 All Rights Reserved
阅读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