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慢慢地读,细细地读,西子湖畔,荷花摇曳,紫笛幽幽,琴箫瑟瑟,古韵飘飘,羡煞人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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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修养,清晨昏沉沉地醒来,未拉开窗帘的室内阴暗无比,于是,一直在阴暗中迷蒙地等待,等待自己的彻底清醒。床离窗很近,因此听到外面沙沙的雨声,初开始只当是梦境。这杭州的炎夏,哪来这么好的时候,居然会在我睡梦中下起雨来呢?
于是苦笑摆了摆头,继续闭上眼懒散地躺着,身上早不由自主地拉扯上了一床薄衾。——果然是罗衾不耐五更寒,我素来睡得晚,醒得早,到得五更,常常觉得寒了。身上就会不自然地拉扯上一袭片领的薄衾。
然而随着越来越清醒的神志,我终于发现,外面确实在下雨。于是,喜极,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是灰色的,雨不大不小,不断敲击着窗外的一切,地上,早已浸透。——难怪,难怪我居然不觉得炎热。
天渐渐亮时,难得我想打开手机,迎面见清箫的短信:闻君微恙,可好安好?如今西子湖内荷花盛开,能出来一游否?
短短几语,带着友人的关切,信息上似乎带着西湖荷花的清气,湿漉漉的,使得因炎夏染恙而烦闷枯燥的心清凉了一回,于是,当即起来,回了一语,道:午后三点,曲院风荷见。
这一日的天气确实有点怪。我住的地方离西湖有一段距离,猛然间大雨倾盆,屋外溪沟的水全漫了上来,于是,担心西湖之行是否要取消。然而,问了清箫,他却说湖边凉爽阴凉,并无下雨。这才放下心来。
换上浅色汉服,望见墙边插着的十来竿箫笛,于是,各拈起一柄G调的紫箫,并一管D调的曲笛。泠音也陪同前往,她犹注视着墙上挂的古琴思索,要不要背琴出门,后来还是选择放弃。当然,到了西湖边,她就开始后悔了。
湖边风大,步入曲院风荷,突然下起雨来。这雨来得急,但曲院内树木茂盛,因此不必打伞,正找寻清箫不到,突然见小径上两人穿了一身雅白直裾深衣,握着箫笛,飘然走来,正是清箫与老铁。原来,他们早已探询幽静处去了。
那时已是酉初之时,再加上有雨,天色已微暗。在树阴下更甚。我们并不打伞,一起往曲桥上走去。那曲桥上,亦是摆满一盆盆洁白荷花,曲桥之下,更是田田。此时荷花未开得尽兴,一朵朵尚且含苞,经了雨露,越发的娇艳动人。雨滴不紧不慢,梭梭地落上荷叶,凝成粒粒珠玉,在暮色里闪着珠光,滚来滚去。而击落水面的雨滴,更是结成一片,如螭龙之泪,冰雪之晶。而水面上翻滚着白气,烟雾腾腾的,更似瑶池仙境。水中荷花有二色,粉红与雪白。在水雾映衬之下,更显剔透玲珑。飘飘曳曳,仙子横塘飞渡去一般的娇挪。
我望着水面上翻滚的烟雾出神,尚在斟酌这水雾的出处。莫非,是炎夏之水着了冷雨,于是也羞涩地蒙起轻纱来?水面不仅是随风摇曳的荷叶荷花,而且,居然还飘着一朵朵极艳的,近看才知,原来是绢做的假荷花,拿来夺人目光,在水雾弥漫的荷池之中,却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坐在曲桥上,与清箫吹了几段箫,也吹了几段笛,发现还是箫的意韵比较适合此时此境,于是,将笛收起。老铁与泠音却一个悔没有带自己的箫,一个恨没有背自己的琴,于是,将那长笛翻来覆去的玩弄,我和清箫一边笑一边逃,因为笛子这东西,玩弄起来必定是喧闹不堪,须得静静地时候,隔着水远远的吹来,细细地聆听,那样,才见笛之本色。无奈笛声本就比箫尖锐了许多。而他们此刻玩闹,完全不按章法,发出嘶嘶之声,我和清箫当然只有掩耳逃离了。
天又慢慢下起雨来,于是我们只好离了曲桥,到九曲廊下去坐着,那里人多,但好歹有些个角落是安静的。我们就占据了那个角落,一边望着水面,偶尔聊一会雨景,偶尔又吹一回箫笛,直觉箫笛之音合了雨声,都珠玉般一颗颗落在水面了,更是清脆动听。
廊下的游人纷纷驻足,说话声都轻了许多。于是,只听得箫声,笛声,雨声。廊外的水面上更是烟雾蒸腾得厉害,飘上游廊来,倒使人有飘飘欲仙之感了。
虽则是炎夏,但此刻却无一星半点的暑气,反有清凉之意。偶尔雨丝里夹着几丝风,将雨滴纷纷打在脸上,居然有沁凉之感。
偶尔有几声雷鸣,泠音胆小,脸色都变了。见雨似止未止,我建议去湖上小亭子里坐坐,泠音怕雷,不肯离开游廊,于是我们硬逼了她出去,一路笑着,在小径上慢慢走着。暮色越来越重,渐渐看不清路了。幸好曲院内早已上灯,一星两点的灯光依稀指引着路。
那亭子建在水面上,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径通往亭内。四面荷花几乎将它埋没,远看去,还当它是没有通道凭空立于荷池上的呢。亭内原有几个人,却刚好准备回家了,见我们来,又交流了一会传统文化类,才告辞而去。于是,这亭子成了我们的天下。斜倚亭柱上,手指早不自禁地按上箫孔,那吹孔也早对上下唇。邹箫的音量素来是我最爱的,稳重悠扬,或许,正合了人一种心境吧。
四面荷花在暮色压抑之下,越发有清香溢满,色是淡了,但味更重了。那淡雅的清气,几乎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味道了。
眼见暮色愈压愈重,众人的肚子也就不争气起来,再加上曲院内酒楼茶菜开始飘香,于是,我们只有告辞了这片荷花,踏着经了雨的小径,慢慢去找个好去处果腹。我们素来爱静,也喜欢文化味浓郁的地方,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往浙江大学玉泉校区那里走去了。那里有一片小店,菜色清淡,极合我们的口味。点了个本鸡煲,要了每次必点的松花豆腐,再来几色荤素小菜,及水果,老铁早喊着饿毙,泠音是不会饮酒的,而我和清箫在外通常能不饮就不饮,因此酒水之类就省去了。一餐饭吃了许久,当然是闲谈得多,估计小店中人已对我们几个现实的“古人”没了任何语言了吧。
依旧潇潇的雨,与老铁和清箫告辞之偶,和泠音缓步出去,踏着泥水,背后,有依稀的琴箫之声。回头时,见清箫与老铁依旧在那昏黄的灯光下站着,隔着雨幕,似乎望见了那面上的笑。是呵,知己,知音罢了。
赏荷的真谛。无非弄箫,弄箫的真谛,无非知音的一番交往。而来年荷花开时,却不知是否依旧有这幽幽箫声,伴在荷花池畔。
文于丙戌,五月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