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印象
安妮宝贝的书很少叙事的描摹,而是倾向于用一种精神语言来刻画一个个意象。它们有的美得让人流连沉醉,有的却令人难受得压抑恶心。这或许就是精神语言取得的效果,每一字每一句都来自灵魂,或呐喊或呻吟或感悟,它们有着醍醐灌顶的力量,那声音能透彻人的心扉,然后延伸至大脑继而扩张到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神经。所以其事其人其想都足以引发人对现实生活和精神追求的思考。
我被那来自精神和自然的意象所折服。顺着行文,开始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次西藏之旅,通往墨脱。
西藏,一个古老神圣而又神秘的地域,高原雪山、融阳暖日、激流峡谷、飞禽走兽、藏民寺宇……在那一方和谐中被赋予了同样神秘的内涵。一如墨脱。
莲花盛开的地方,必有肥沃的污泥和清冽的湖水。惟有最污的淤泥与和最清的水才可以滋养出修行者们敬重和虔诚瞻仰的莲。墨脱,神秘且神圣,它不是虚无之境,却有着众象环生、化尽一切前尘过往的感召力;它有着安静的坐落,正因此而成为都市疲倦人的精神寄托和逃避社会喧嚣的世外桃源。苦旅跋涉的修行者只为到达能置放记忆的地方。《莲花》的主人公因此而如同修行者一般经受旅途的考验,诚心前往。墨脱,是他们选择的。
那条通往墨脱的路隐匿着大自然的凶险和爆发力,尽管它的景致是那么和谐与纯真。许多人与之有着共同点。或乖张或温顺的外表下容易隐藏一股反叛的爆发力。纪善生如此、苏内河如此、庆昭亦如此。只是他们三有着不一样的习惯和生活方式,所以他们的表现的爆发力也大不相同。纪善生竭力压制隐藏它,苏内河放任纵容它,而庆昭则是很随意地在旅途中挥洒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又是很类似的人,孤僻、桀骜、寂寞、特立独行、崇尚自我、向往精神自由……这使得全文在内容和形式上得以统一和完整,也更增强了对现代人精神生活的表现效果。
我觉得纪善生与苏内河更像是一个人,一个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的人。在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真切的对话和对自我的认同,差异就在于隐象与表象形成的极大反差。内河是不被常人理解的,因为她爱自己的方式过于肆意和张狂,她的青春被用于证明生命的真实,这只是对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肯定;相反,尽管善生厌恶母亲的管制厌倦人群的围绕,却仍一如既往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用成就和名利来填补内心的空洞。直至墨脱之旅付诸实际,他才算真正地接受和理解了内河的经历及作为,也真正接受和理解自己。这是一次自我的回归。
至于庆昭,她仿佛是善生内河的观察者和故事的记录者。在从来都是一人的旅途中很偶然地邂逅了故事的主角,于是有了很不寻常的墨脱之旅。在泥石流和山洪中她显得特别坚强和果敢,完全不像是常年患有疾病而又经常在高原生活的女子(这也使得庆昭的人物形象显得很不实际);对待自己如对待金钱名利一样不屑一顾,却像一位站在高处的引导者一样,用文字设计着他人的故事。她的一切都是那么随意,如《莲花》一书作者的风格。
现代社会中不可规避的物欲和名利争夺,生活其中的人们在马不停蹄的奔波后的黑夜里,疲惫不堪时最容易感觉到寂寞空虚的侵袭。于是有无数位善生内河希望穿越生活层面找到精神上的追求。回归、本原——很消极却有可以理解的原因。这就是安妮文字最吸引人的魅力。
之二:文学思考
文学作品都具有审美性,这不仅体现在语言形式上,还体现在内容主题上。从语言表达的角度来说,安妮宝贝的作品很惟美,并且有种穿透力。但是小说与其独特的审美特质。《莲花》作为小说来说,与此有一定的疏离。
故事情节是小说的核心,围绕这一核心刻画人物,分析其心理,反映现实,引发对人生、社会和生命的思考。为此,小说需要叙事风格的语言,以将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统一起来,让读者在故事的发展中轻易地获知作者的观点和主张,进而转化为思想和精神上的体验。小说还要求将现实与叙事进行想象性的结合,在尽可能客观地反映现实的基础上,升华出对美的感悟。这里所说的“审美性”是广义上的,它还包括对丑的揭示。美与丑具有对立统一的特点,它们间的冲突蔓延开来就构成了故事情节的起承转合。当然,只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并不足以打动读者,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考。它们需要思想主题的丰富和表现手法的烘托,这样才能构成逻辑结构完整的小说作品。当情节与现实背景、典型人物、文章主旨用叙事语言相融合时,小说便有了生命。从而有了对小说的审美意趣和价值。
在《莲花》中,作者用短浅散言式的文字,忧愁随意的笔调构造了无数个意象。从这个角度来说,安妮宝贝的书更像是散文式的小说。有一个旅行的故事作为引导,但语言却更多的展现心理活动和情绪变化。然用精神语言写作的最大魅力就是它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和感应力。简短的话语能直面主人公疲惫空虚而且矛盾的内心,并以此直击读者内心具有同感的神经。应该说,《莲花》的语言具有艺术趣味,它对都市人们的思想困惑和精神形态所做的描述和揭露是成功的。但是要指出的是,其中的主人公都带有很强的小资色彩个人主义情调,人物间的对话都如同自言自语式的独白,因此少了许多对人生、社会和生命的深层次思考和分析。
具有强文学性的作品在基于社会和时代的共性上表现了一种文化精神。作者往往能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反思现实,对作品进行整体性的构思;还能身处现实生活底层对寄寓和追求的理想进行情理性的表达。文化的精神贯穿于现实和历史之中,因此,真正文学意义上的写作也被认为是与历史相结合的对于人生、社会、生命的观察和剖析。横穿其中的正是作者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 安妮宝贝意图在《莲花》中寄托一种超越物欲横流的市场化都市的自我回归。男女主人公都在压抑着的生活中采取自己的方式来填补精神的空洞,或放纵情感或追逐功名利禄。当他们未能如愿并受挫时,选择了回归的方式,也即开始漫长的苦旅。毋庸置疑,都市中的他们数不胜数。寂寞、空虚、压抑、疲惫、矛盾、不甘等都是他们的关键词。他们就是《莲花》中善生与内河的原型。通往墨脱的路是穿越现实的寄托和作者对无数人心声的表达。这与文学创作反映大众生活形态,为大众提供文化享受的实质是一致的。
文学创作在另一方面又是很个人化的事情。作者在洞察力、思考范围和表现手法上都很容易受到个人的情绪和外在情境的影响。《莲花》的作者在表述自己观点时就表现出了很大的局限。全文虽具有很美的意象,很透彻的心理放映,很惟美的希冀,但却少了几分文化的内涵和思想的深度,甚至有几分“个人主义”的倾向。用散化短浅的文字去诠释“灵魂”“生命”“死亡”,未免过于华丽和软绵无力,这就制约了安妮宝贝的文字摆脱精神空虚化和生活庸常化,跨越到正视生活、接受生活的境界。或者,这就是有评论家将安妮的文章称为“成人童话”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