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雷雨》应该是一气呵成的,情节、矛盾、诗一般奔放的语言都支撑起我强烈的阅读兴趣,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说的。《雷雨》整体上浓的难于化开的“悲”更将我推入深沉的思考,曹先生笔下的人物也深深地扎根于我地笔下,随着我的思想去驰骋。
对于“雷雨”我用了“他”,是因为我将“雷雨”看成了一个存在于剧中而又游离于剧外的角色,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更为磅礴纷繁的意象,他可以涵盖剧的时空背景,剧的氛围,更进一步的,他包容了剧中的人物。不是谁或者哪段戏就代表了“雷雨”,而是剧中尽是雷雨,剧里众多的元素都与雷雨结下了难以割舍的联系。“雷雨”就是一个生存着的原始的悲剧整体。
说《雷雨》是一个彻底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悲剧的承担者,无论是贫是富,是好是坏,都上演着悲剧的角色。剧中八个人物,都有各自的强烈意向和欲望,并各自为自己所追求的目的而行动着。仅表层结构中,就可以看到:周朴园所追求的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家庭秩序;繁漪所追求的是要留住周萍,让周萍永远陪伴自己;周萍则想避开繁漪,逃出周公馆;四凤又想跟周萍一起走,想跟周萍结合;周冲在追着四凤的爱;而侍萍却要把四凤带出周公馆,使她脱离险地;鲁贵想能够永远保住在周公馆的饭碗;而鲁大海则要为工人阶级的利益而向周朴园进行坚决的斗争。他们把自己作为扭结点,与他人构成多层的网状矛盾关系,而且其中任何一组矛盾冲突的出现与展开,都与其它矛盾交织关联。深层结构中三十年来所酝酿而成的潜在冲突,又使这一切纠葛在一瞬间爆发。极端复杂、极端紧张的冲突,最后是八个人都失败了,繁漪留不住周萍,周萍也走不了;侍萍带不走四凤,四凤也不能与周萍结合;周冲得不到四凤的爱,鲁贵也不能重返周家;鲁大海的罢工失败了,而周朴园也完全失去了家庭的秩序和自己的尊严。这个家庭,死的死,疯的疯,活着的人也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这里挑了两个人物做更具体的展开。
首先是被誉为剧的灵魂的繁漪,她的敢爱敢恨毫无疑问地使她成为剧中最“雷雨”的个体生命。有许多人在无法解释周朴园与鲁侍萍之间关系的时候,往往把繁漪的作用无限的夸大,但实际上,周朴园对繁漪的影响还要大些,在繁漪与朴园的对抗中,繁漪处于下风,朴园用现实的冰冷浇灭了繁漪对爱情的幻想,直至周萍的出现。“我不是周朴园的妻子,我不是周冲的母亲!” 她鼓励自己的儿子追四凤并不是因为做母亲的自私而是做女人的自私,你可以置疑她的母性,指责她的自私,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执着呢?全剧中她的追求与现实的距离是最难以逾越的,然而她的追求却是最坚定的,她就是这样一个敢于大胆释放自己的女性。正是这,才把她与那些默默忍受政权、族权、夫权,神权的一大群妇女区分开来,显出一丝耀眼的锋芒。可悲的是,即便她斗争地遍体鳞伤还是无法改变飞蛾扑火的命运。为了对爱的信念,她痛苦地撕去了已融入她血肉、她心灵的身份、过去、自尊……应该说是一个女人的一切,她是在赤裸裸地前行,她有着嘤嘤抽泣的灵魂,在人世间走着一条最窄最窄的路,两旁插满了周朴园们种下的利刃般的道德的路标。
对于周朴园,我一直觉得我们对于他的要求过于苛刻了,他所表现的仅是一个平凡的真实的人。他的冷酷无情,虚伪之心,心中只有钱,这些值得我们去批判,去责骂。但是,我不怀疑他对鲁侍萍的感情的真诚,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假,即被认为是自欺欺人的那部分,但是从种种的描写来看,他的真远远大于假。至少他有勇气打开心灵的枷锁,去承认三十年前所犯下的罪恶。时间可以教会人冷漠和无情,世事可以磨练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为一个阴险毒辣的老头,人都是渐渐的明白什么是追求正义的困难,追求真情的悲惨。应该说是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周朴园,无法改变的阶级身份,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理性、冷酷,纵使他有万般的柔情、万般的不忍也只能成为极不起眼的装饰。“我可以忏悔,我可以补偿,但不可以被毁灭!”我想周朴园是这样想的?许多事可以掩埋,即使它不是自己消失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不择手段”这词,因为不论怎样,我们还是需要选择一个或好或坏的方式开始结束这世界上解不开的事,不是吗?
此外,圣洁、善良的鲁侍萍,刺眼的鲁贵,无辜的四凤,纯洁的周冲,火一般的鲁大海,在此就不再赘述。至于周萍,一旦他反射给了我一个“懦弱”,我想我或许可以理解他,但却决不原谅。
“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别人看”(鲁迅语)。那么《雷雨》毁灭了什么呢?这个家庭悲剧通过家庭关系和伦理道德观念的冲突,把八个人苦苦挣扎的人性拷打了,摧残了并毁灭了。生存的悲剧也随之上演了。人性本身是矛盾的,即超我,自我,本我之间的矛盾,和人性与社会道德秩序和理性法则之间冲突着。周朴园与侍萍如此,在四凤、周萍、繁漪之间也惊心动魄地存在着,而且也难以冲破人性的情感左右。于是八人各走各的路,却不可避免的互相纠缠成一张大网,互相挣扎,却越收越紧,灵魂的煎熬下必然导致一切都毁灭了。
探究悲剧的根源,我不想把它归咎于“命”,那或许只是一个我们习惯的托词。《雷雨》所显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报应,而是一种天地间的“残忍”。想到鲁侍萍的一句话,“人的心都靠不住,我并不是说人坏,我就是恨人性太弱……”,正是这人性,这生存着的人性左右着一切,导演了这一出彻底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