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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夏末的和声

2004-06-13 14:11:02    颜云

编者按:颜云:在主流期间一直很忙,有负liu兄的一片盛情。现在投来阁楼也算了却一个心愿。并写完我的第160篇。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虽然很困难,经过一阵摸索,他的手指还是在黑暗中触到了播放键。
  

然后他便退回到扶手椅上,把头朝后靠。窗外该是春天夜晚那湿淋淋的雨夜。
  

他二十来岁,面容瘦削,唇拢有点高,看起来像是微微噘起嘴,有点孩子气。然而此时这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从后窗透来的微光,是因为窗帘留开了一条空隙。所以他在前奏之中起身走到窗边,随着手的动作与细微的“嚓”的一声,周身完全被黑暗包围了。
  

他再次轻轻地躺在扶手椅上,这时平缓而忧伤的男声唱起《夏末的和声》。

  
电影中的一幕是这样的,一个人摸着台阶和门,终于把脸凑到囚室窗口的几根冰冷的铁杆之间,从这儿往里看去,囚犯正独自一人靠墙而坐。被风吹得时明时灭的烛火令他的脸上一会飘起一抹忧伤,一会顺着下垂的眼角消失了他的脸,接着是肩膀、胳膊,可是倏忽间,烛光又夺回了原先的位置,他的眼珠上一瞬间闪起光彩。

  
坐在扶手椅上的男子思索着这一幕。
  

不一会他脑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车水马龙的路上,一部宽大的黑色轿车正缓缓行驶,为了避开庆祝节日的人群。一串五颜六色的气球从贴着后座窗边的少女眼前飘过,牵着它的是路上的一个红衣少女,她很快跑到车头去了,并从那里横穿过马路,身后的手拉着一个高个的黑衣少年。
  

在后车座上还坐着一个双目直视车厢顶部的男子,他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双眼像一对灰色的玻璃球,与车轮的移动一样吃力而迟缓地转动。他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只有衬衣领口是雪白的,这多少衬托了他英俊的脸,不过那是一张木无表情的脸。

  
车子终于穿过被人群占据的街道,并逐渐远离热闹的市区,在布满石砾的路面上颠簸着,最后到了一个世间罕有的花园。
  

没有人见过那个花园,不过印象中它是这个样子:在它茂密的树丛间,看得见一幢白色的房子,不知是圣堂,还是主人的家。外墙都是白色的,包括圆顶的塔楼。
  

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野花,也许还有其他颜色,但白花在黑夜里显得出奇的白,其他的看不见。它们从树的脚下一直长到一个水池边上。那个水池立在草地中央,中间喷水的装置早已朽坏,这是一眼即知的,然而积了一池子明晃晃的水,里面倒映着一轮明月。
  

我们在这里不会再被打扰了。她说。
  

他们已从车上走下来,在一堵矮墙后面露出黑色的车尾,司机等在那里。他们站在草地中间,男子走到水池边上的时候,少女说了这句话。
  

他抬起头来,她也顺着他的目光,凝望着那塔楼。一圈细小的柱子围绕着最上面的天台,想象不到曾有什么人站在上面,眺望远方。不过他心里觉得是一男一女,她也这么想,他们对望了一眼。
  

前行的时候他踢到了草丛里一块十字架形状的石头,但他很快撇下它踏上台阶,用双手拉住门环,展开双臂敞开了两扇大门。
  

他们从宽阔的环形楼梯上走到二楼,他们推开每个房间的门,他们从桌上,壁炉旁边,无论是书房还是卧室,无论是起居室还是餐厅,都没有发现任何留下的照片。从中无法推断谁曾住在这里。
  

最后他们登上了塔楼,他们是手持烛台走楼梯上去的。到了楼顶他就把蜡烛吹灭了,这里的光线不错,清透的月光似乎靠人更近了,风有点冷,但春天的风,里面总包裹着一丝潮暖。
  

他敞开的衣襟里的肌肤感受到一阵莫名的灼热,他望着她衣纱飘飘。

  
想到这里,扶手椅上的男子忽然被一种声音打断了。他没有起身,他把脖子搁得更舒服些。音量也没有调小,门开了,一张年轻而漂亮的脸随后出现。门又关上了,她轻轻地从地毯上走过来,似乎习惯了这种黑暗。
  

“可怜的飞,他们把你关得太久了。”她喃喃说。
  
不过他听不到,因为他的音乐盖住了她的话语。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把脸靠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臂上。隔着毛衣,她感受得到他的轻微一颤。
  

“可怜的飞,那些习惯还没能回到他身上,他对我还感到陌生。”她心里想,进一步地用手指触摸他的手。

  
那孩子说,“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他的声音很特殊,沙哑而有力,尽管有音乐声,他后母还是听见了。她没说什么,这样挽着他的胳膊。

  
“关于你的父亲,”当天晚上在餐桌上,他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在一起进餐的时候她说,“我已经忘了他和我怎么认识的了。我不去想它。不过我记得他跟我说的你的事。这一行不适合你,他说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我也有责任从此让你做个正当人。”
  

他的眼神看起来深邃而空洞,之所以既深邃又空洞,是因为他看着女人的样子总是很深邃,他能从她们身上看出某些东西。不仅仅是经历,还有她们内心里的东西。
  

而空洞,那就是他的实质。年轻人会空洞不外乎两个原因,经受了太多事或者什么也不曾经受。
  
“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他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冒出这么一句。
  
“嗯,你的同学?”
  
“是的。我请她来家里听唱片。”
  
“什么时候?你是说周末,招待她……”
  
“不,她今天已经来过了。她在路上说到一张唱片,我说父亲那厚厚一叠的收藏里有,她就跟我回来了。她坐在地上,一张张地看,看得出来她有的懂有的不懂,但是充满兴趣。她先找到她要的那张,果然是非同凡响的作品。我就坐在我的桌子后面看书,后来我走了出来,她独自在那里听到黄昏。”
  
“你为什么不陪着她?”
  

“我看她没有要我陪着她的意思,两个人坐在地上听音乐也很奇怪,我出来,到花园里散了会步。”
  

他没再说什么,对付着餐盘里的食物。她的眼睛慢慢地凝视着镜中。镜子就在他背后,他正低着头喝汤,镜中既有他一头短而浓密的黑发,也有她自己的脸。无从辨认她在看哪一样。

  
很快地,樱花又在校园里小道上行走的人们头顶轻轻地飘落。
  

白衣的少年正在一张长椅上读书,阳光穿透树木,落在他的书页上。他读道:“拉斯格和罗娜喜欢一起泡在浴缸里的感觉。浴缸中央放一张玻璃小桌。桌上摆满他们喜欢吃的东西,边吃边聊天。然后拉斯格会为罗娜擦背,若是擦出火花,燃起情欲……”
  

旁边的长椅上,几个男生正谈论他们的英语老师。他是个古怪的老头,上课前抽一支烟,站上讲台时鼻子里还往外喷着烟,与同学对话的时候,用细窄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令人感到紧张,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从咽喉里硬挤出来似的,那发音令人摸不着头脑。习惯伸出鸡爪似的左手,在身前做一个难看的姿势,一边说:“你这个词汇量啊,嘿嘿……”
  

下午的课开始了,当他把头埋在书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讲台上坐着一位二十三四岁的黑发美女,她的脸娇小地被头发挡在后面,她的上唇也有一种微微向上翘的感觉,那样就显得更俏皮。
  

我正喜欢这样的类型,少年想。
  

来这样一位新的老师,他的修长的眼睛就轻轻地眯了起来。他坐在最后一排,身后是窗外的午后阳光。他喜欢晒太阳,整个下午他都沐浴在阳光里。这会他的面前也有一道阳光。他的手指离开书页,撕了张纸,拿起水笔,画起那位美女的画像。他很注意她娇小的脸庞和那迷人的嘴唇。
  

当课间休息过后,女老师再次走到讲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发现面前的教案上放着一张画像。她举起来看了一下,看见画像上自己的脸正在对望。她咬住下唇,问道:“嗯,这是谁画的?”底下的人感兴趣地望着她,但没人回答。
 

 “我有这么漂亮吗?”但是她笑的样子绝对配得上任何更美的画像。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张唱片吗?你在一个男孩家里的地板上坐着听的。你说地板上堆满了唱片,唱片上洒满了阳光。我却想着那样一番景象,阳光洒在你酒红色的长发上,你盘着腿,比吸鸦片的人还要沉醉。你那种现代化的打扮,和古典音乐差别很大,我不禁从中看见人类外在世界的变迁与内在的几世轮回,你似乎是一个中世纪公主的缩影。你不是简单的寻找者,虽然在我心中对少女某方面的热情一向有所保留,我还是这么认为。
  

“然而亲爱的你,唤回了我对艺术的热情。我曾以为读书没有教会我与人交流的方式,并由于一些斯文败类的出现,对于‘知识’二字的价值怀疑起来。知识既可以让人羡慕让人进步,也可以被一些人拿来作为掩盖灵魂缺陷的工具。众多对灵魂涉及不深的人,在别人竖立起的某种虚假的能力面前轻易臣服。因此从此以后我的阅读和其他艺术欣赏,都自然而然地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告诉了我无所顾忌的享受是如何的。孜孜追求,大约可称一种安全感了。艺术,或者一句简单的话‘寻找生活的意义’,被一些懒惰的人拿来作为驱赶痛苦的工具,实在是因为他们对痛苦经受得太少了。他们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活,所以建议让过去的都过去,建议别人忽略痛苦。他们自以为自己看得开是因为心胸宽广。然而他们该读读‘第六病室’,如果他们认识契诃夫而不读他的这篇杰作的话,真是叫人感到遗憾。
  

“今天我又晒着太阳,读了一下午书。有件事打断了我的阅读,不过当我完成了那件事而重返书本的时候,却感受到一种喜悦……
  

“我原以为她只有二十三、四岁,然而她已经二十七岁,看不出来,由于她的脸那年幼的感觉……”

  
少女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学校。现在她从学校开车回来,正穿过一片海。在那有海,有山,有桥,有落日的城市里穿梭,隔着海洋的她,每当春夏就显得肌肤白里透红,分外美丽。这种美丽还有一半的因素在于她的活力,她总是孜孜不倦地追求某些东西。
  

她端详着这座城市与它的居民,既属于她又不属于她。
  

回到家里,她穿起薄薄的衬衣,把头发放下来。她倒了一杯薄荷水,把笔记本电脑从桌上转过来对着自己,嘴唇碰到杯子的时候,她听到窗下树叶的沙沙声。

  
“我同你谈到的那个男孩,我现在知道他家里那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是谁。在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她,但是感觉到她的存在。现在和当时已经不同了,我看得出来他的变化。每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都会有恋母情结吗?然而他在她的关怀下不再是那个常常与人顶撞的少年了,从本质上讲,他以前也没干什么坏事,只是跟着他父亲的手下厮混,加上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他比一般的街头小混混更坚定。他不为了犯一些小罪而游荡在人多的地方,他只是想要特立独行而已。然而他安静下来,更像个钢琴家。他后母请人教他弹钢琴,一年多来,从我第一次听他弹到现在,他的手指已经操作自如。他的后母看着他弹琴的时候是最漂亮的时刻,虽然她平时也很漂亮。她有深褐色柔顺的长发,完全属于美洲人的那种。还有眼睛,碧色的……她坐在那里,不像一位母亲。她和少女一样不安,听他顺利地弹完一段难度高的曲子就舒了一口气似的……
  

“还有一件事也令他感受到了自己,不单是音乐,还有文学。他说听音乐的时候时常让他想起什么,他能想出某些场景,但是串不成故事。他读过一些书,当他父亲为了管束他而将他关起来的时候。你是否能想象这种情况?不过现在一切太平了。  
 

“我只是想说,后来他尝试着写了。他的文笔竟然极精彩,我发现他是个想象力极强的人。他吸引着我,我不得不承认,也许哪天我把他的故事发一段给你看……”

  
那个少年昂着头,自从他读完那封信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女孩的音讯了。现在他正坐在窗边,阳光虽然被今天布满天空的云遮去,但四月的气候令小鸟们在枝头发出各种叫声。
  

我被迷住了,他想。但每当黑夜来临,阳光不再,我也看不见眼前娇小的脸庞,夜里好像不是春天一样。那温度透过我的身体,但窗外毕竟是一片漆黑,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我就像最耐得住性子的人一样读着我的书。我让小野莉莎唱着《偏远的出生地》,想象着很远的地方和陌生的孩子。可她带给我的对一切美好事物充满赞赏的动力失去了,我常常觉得疲惫。

  
五月来了。
  

她开着车回家,心里想着任何一个人与后母恋爱都是可能的,更何况一个像他那样感情丰富的人,最主要的是有人让它寄托下来。她不禁想到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哪里。车窗朝外面飘着歌声,飘向公路,飘向海。路边的人回过头来,站在朦胧的路灯下。
  

在一个路口她思索着,想到谁了,直到后面的车鸣喇叭才想起踩油门。

  
在遥远的地方也有人思索着,并坐在靠近阳光的地方,心里害怕着与别的人交谈。那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待她的回音。

  她的生活被种种追求占满了。我应当也是一样。
  某位诗人说:规定了的光线里
  看一本破旧的像册
  见一次次姿态
  都分解成几种色块
  目光镶在各种心思上
  厚实一如无法推开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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