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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美和幽默的冲击 ——评《余光中作品集》

2004-04-01 14:32:17    文一虫/网易文化

编者按:在中国现当代文坛上,能写出美文的作家不少,但文章既有清新典雅的风格,又有幽默风趣的谈吐的作家却不多,余光中就是这样一位作家。

余光中的散文和诗歌,以前也读过一些,知道他是一位博学而风趣的学者,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诗人。最近读了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的《余光中作品集》后,对学者型作家余光中的印象又清晰了许多。读着这本书,就像聆听了一位儒雅而博学的教授的教诲,感受到了高山和大海的气魄;又像经历了一次妙趣横生的人生之旅,在幽默风趣的氛围中陶冶了情操。读完这本书,简直可以说是受到了一次美和幽默的冲击啊!

《余光中作品集》主要收录了余光中的一些著名散文、杂文、小说,还有一些随感、读书笔记、文学理论和诗歌,但该书没有按文体类型分类,这些各种类型的作品混杂着编辑成书(一大遗憾)。

余光中的散文写的大气,在那清新典雅的境界中透露出深沉的人生感悟,在那种幽默风趣的行文中流露出浓浓的生活气息。散文《听听那冷雨》、《我的四个假想敌》、《记忆像铁轨一样长》是这一类大气散文的杰出代表。

《听听那冷雨》以作者在不同地方听雨、看雨、感悟雨串起了一系列人生的感悟,表达了游子对祖国、对故乡的深深的眷恋。文章写的典雅、细腻,极富诗情画意。作者以高超的艺术手法把景物写的很有层次性和美感,通过栩栩如生的描摹,把听觉、视觉、味觉等感官的感受写的生动可感,读着文章就像和作者一起体验生活,有着身临其境之感。相比之下,散文《我的四个假想敌》则写的轻松幽默,作者把四个未来的女婿比作四个假想敌,因为他们总有一天要大言不惭地走上前来,把他的四个心爱的女儿从此领走。女儿的男友正蠢蠢欲动地准备从父亲手里要夺走女儿,使慈祥的老父亲感到后怕和落寞,但女儿总要嫁人这一自然规律似乎不可阻挡,于是父亲面对这一矛盾的那种难言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但在余光中的那枝诙谐幽默的笔下这一复杂的心情却被演绎成别样的美文,读着让人既感到亲切又忍俊不禁。

古典诗词的巧妙引用,对文章的意境营造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增加了文章的艺术底蕴,是这一类文章的一个共同特点,这也反映了作者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和高超的艺术造诣。

《假如我有九条命》、《朋友四型》、《书斋·书灾》是作者杂文和感悟类随笔的代表。《假如我有九条命》表达了作者分身乏术的人生遗憾,因为作者感到许多事他都没有做好,许多责任和义务他都没有尽到(其实,每个人都会这么想的),因此他想有九条命来应对人生:有的用来做儿子、做父亲、做丈夫、做朋友;有的用来读书、教书、写作;有的用来应付现实生活、用来旅游等等。深透的人生体验被作者风趣的文笔演绎的生动活泼、耳目一新。《朋友四型》则谈到了作者对朋友的看法,按作者的观点,朋友可分为“高级而有趣”、“高级而无趣”、“低级而有趣”、“低级而无趣”四种类型。高级而有趣的朋友是最理想的朋友,但可遇而不可求,低级而有趣的朋友极富娱乐价值。《书斋·书灾》则以幽默和调侃的笔法写出了读书人对书的特殊感情。这一类文章的共同特点是幽默风趣、戏说调侃,人生体验深厚,人生感悟令人耳目一新。

《从母亲到外遇》是余光中散文中一篇比较隽永和耐人寻味的作品,作者以自己的情感为出发点,把大陆比作母亲,台湾比作妻子,香港比作情人,欧洲比作外遇,写出了自己漂泊一生的独特的人生体验。如这几段:“大陆是母亲,不用多说。烧我成灰,我的汉魂唐魄仍然萦绕着那一片厚土。那无穷无尽的故国,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她做大陆,壮士登高叫她做九州,英雄落难叫她做江湖……我离开她时才21岁,再还乡时已64了……”“台湾是妻子,因为在岛上我从男友变成丈夫再变成父亲,从青涩的讲师变成沧桑的老教授,从投稿的新秀变成了写序的前辈,已经度过了大半个人生…蜇居了二十多年,喜获了不仅四个女儿,还有23本书……”“香港是情人,因为我和她曾有十二年的缘分……初见她时,我才21岁,北顾茫茫,是大陆出来的流亡学生…再见她时,我早已中年,成了中文大学的教授,而她,风华绝代,正当惊艳的盛时。…”“欧洲开始成为外遇,则在我将老未老,已脯未暮的善感之年……以前只是在印象派的画里见过巴黎,幻而似真;等到亲眼见了巴黎,却疑身在印象派的画里,真而似幻……巴黎不但是花都、艺都,更是欧洲之都。整个欧洲当年早已迟暮,却依然十分美人,也许正因迟暮,美艳更叫人怜。……”这篇文章由于真情的投入,写的情真意切、撼人心魄,但又不乏幽默风趣的意味。

《食花的怪客》是余光中短篇小说中比较特别的一篇。这篇小说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的一些技法,写的荒诞而扑朔迷离、别有趣味,表现了主人公冒思庄(古典文学教授)对自由、美和爱情的无限向往,揭示了人性本真和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小说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赋予另一个主人公穆申(迟到的学生)以头角峥嵘、臂毛茂密的粗犷外形和连根吃花、吃草的怪异和荒诞,将穆申这一自由和本真的象征演绎到了极致;小说的另外一个重要特点是情景交融的意境营造,如这一段写在教室外面的青草地上授课的情景:“他注意到,学生们也都无心听讲了,有的躲在花丛里喊喊喳喳地讲话,有些干脆躺下来,闭起眼睛晒太阳。一只黑底黄斑的花蝴蝶,停在冒思庄膝头推开的书页上,彩翼颤颤地憩了一会,又飞去另一本书上...忽然有一曲笛音扬起,自杜鹃花从的背后。那样优美清雅的旋律,一转三折,回旋又回旋,像对怔怔出神的牛群和羊群,赞叹牧野的开旷,草的芬芳,云的悠闲,和近处水流的自得自在。”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一段清新优美的景物描写,为主人公心理历程的细微变化作了恰如其分的铺垫,使小说增色不少。这也正应了作者自己的一句话,那就是:“真正好的小说,很少依赖情节。”

《美文与杂文》、《诗的三种读者》、《横行的洋文》、《哀中文之式微》是表现作者学者风范的一类随笔。《美文与杂文》体现了作者对散文创作中存在问题和倾向的看法,作者认为只注重写美文,会使散文走上一条狭窄之路。作者认为:“美文是指不带实用目的专供直觉欣赏的作品,带有实用目的之写作,例如新闻、公文、论述等可统称为杂文。美文重感性,长于抒情;杂文重知性,长于达意。不过两者并非截然可分,因为杂文写好了,可以当美文来欣赏,而美文也往往为实用目的而写作……诸葛亮写《出师表》,原本无意于抒情或唯美,却因为情真意切,竟把奏议的公文写成了千古的至文。”读了这篇文章后,使我受益匪浅,至少纠正了我一直认为实用文是枯燥乏味的这一偏见。在《诗的三种读者》一文中,作者把读诗的人分为一般的纯读者、学者、诗人三类,作者认为:“读者读诗,有如初恋;学者读诗,有如选美;诗人读诗,有如择妻。” 《横行的洋文》写出了作者对语言学的研究,行文极尽幽默风趣之能事,读着让人忍不住发笑。学识渊博的作者精通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等,在谈到西方语言在动词上常变时态和形态时,作者说:“中国人的祖宗真是积德,一开始就福至心灵,不在动词上玩花样,真是庇荫子孙,不用我们来受这个原罪……比起来,还是中国文化看的开些——阴阳不分,古今同在,众寡通融,真是了无绊碍。文法这么简单,省下来的时间来做什么呢?拿来嘛——西方人做梦也想不到——拿来推敲平仄、对对子了,哈哈!”这一类文章,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博学、风趣和在文学、语言学方面的造诣,真是开卷有益,读后让人很受启发和教益。

余光中还是对诗歌颇有研究的一位诗人,他的诗写的唯美、典雅,意境悠远、极富韵味。在他的所有诗中,我认为,爱情诗写的最美。如《等你,在雨中》的最后几句:“步雨后的红莲,翩翩,你走来 像一首小令 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 从姜白石的词里,有韵地 你走来”。再如这首《下次的约会》的开头:“当我死时,你的名字,如最后一瓣花 自我的唇上飘落。你的手指 是一串串钥匙,玲玲珑珑 握在我手中,让我开启 让我豁然开启, 哪一扇门?”还有这首《风铃》:“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次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吗?”

在中国现当代文坛上,能写出美文的作家不少,但文章既有清新典雅的风格,又有幽默风趣的谈吐的作家却不多,余光中就是这样一位作家。总之,《余光中作品集》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开卷有益,读完这本书,你肯定会觉得受益匪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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