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纷扬飘絮、回旋飞舞着白雪的时节,读川端康成的《雪国》,仿佛听到悠远清泠的琴声,穿过洁无纤尘的冬日清晨,一直响彻在白雪覆盖的远山之间。又仿佛穿过乳白色浓雾般长长的隧道,看见“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渗透着虚幻、冷艳、幽玄美的文字与窗外的雪并相映衬,简直“美得不胜悲凉。”
曾与横光利一并称为“新感觉派双璧”的川端康成,在文学上追求的是将现代文学与传统文化谐调地结合在一起,共同抒发内心对美的独特感受。《雪国》中三位一体的美——人物气质美、自然风光美和文化传统美正是川端笔下的“美”的最高展现。同时也形象地表达出他在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的演说辞题目——“我在美丽的日本”的意韵。
《雪国》这部小说从乘坐列车前往温泉村——“雪国”的男主人公岛村看到叶子——作品中人物气质虚幻美的代表形象透明的幻影反映在对面朦胧逝去的日暮野景为衬底的车窗玻璃上开始,至叶子死时银河——自然风光冷艳美的象征倾泻入岛村心头而结束。虽然其间并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但在作者娓娓的叙述中,像书里呈现的经过“雪中绩麻,雪中纺织,雪水漂洗,雪上晾晒”凝聚了无数心血才织成了体现日本文化传统幽玄美的洁白如雪的麻绉一样,浮漾在雪与山、绿林与枫叶、夜空与银河的美丽自然风光背景下的小说人物和情节,让我于联想中重构出一幕牵情的唯美风致。也许这正是作者川端康成心中唯美的最高表现,一种纯粹的感觉,就似雪国的雪一样。这样的美只有在那个小小的温泉村里才有,是从“夜空下,一片莹白的大地”区间于“火车好象把一层光明的外壳脱卸在隧道里一般”——这就是最大的幻境,是作者的“理想国”,理想国的重心就是美!
男主人公岛村是一个将追求虚幻、迷眷无限性美的审美深泛成性格和人生的人。我想,川端康成也是这样的人吧,所以在他的这部作品中才能体现出那么冷脆、虚幻、清凄、孤艳,无法把持更无法并轨的绝美。其实像岛村一样,我也总是被虚幻的美,不能接近却又总萦绕在眼前的美,茧得深牢。所以我才热衷于记数书中叶子美的惊人的声音出现的次数,而这声音也仿佛就在我耳边一样,影着车窗上的美丽更虚幻的颜容,飞升在银河的星浪之间。
为生活所迫而沦落风尘的另一个女主人公驹子,体现出了一种徒劳的虚幻美,尤其是映在映着晨雪的镜中的容颜,仿佛浸过银河里钻石般碎屑的幻境一般冰射出透明的光焕与冷焰。我忽然想起南宋才女严蕊的一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我希望中国也能有《雪国》这样对美有独特、深刻表现的小说,但似乎现代作家中只有沈从文在表现人物气质、自然风光和文化传统方面能与川端康成相媲美。虽然他们展现的内容并不相同,却同样深刻表达了感受中独特的美。
美并不是粉饰,文学重要的目的就是表现美,尤其是美的意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