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女人并不知道厨房为何生来就属于阴性,她并没有去想。时候到了,她便像她的母亲那样,自然而来走进了厨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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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天生就是属于女人的,这一专属品的定位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根深蒂固。从某种层面上说,女人已经等同为厨房。
她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地早起。
挽好发髻,整整藏青的夹袄,轻轻地推开门:外面,入冬的霜严严实实地铺了一地。已经连续下了三日的霜,“过不了几日就有大雪。”庄稼汉对时令的理解,就如女人之于厨房。
“娃他娘,走了。”丈夫还是那般壮实,枣红色的脸膛仍像新婚那日的有棱有角。她舒心一笑,男人要赶在下雪之前把地再整个严实,来年麦子才会长得旺。她眼前仿佛出现熊熊燃烧着的麦杆,耳畔响起烧着的麦杆的“哔剥”声。
目送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大地,女人轻轻地掩了门。
炉膛里的火旺得很,不时有火星顽皮地跳出来,在女人一丝不苟的齐平刘海前闪动。女人的两眼神采飞扬。
她是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也下着严严的白霜的清晨走入这里的。那时的她新近将做姑娘时候的两条乌黑发亮的麻花辫铰过,挽成了新媳妇的髻。娘将一根锃亮锃亮的银簪子用桂花油整整抹了三个通遍,小心翼翼地插入簪中。娘嘱咐了很多,只有一句话她听得特明白,要让男人吃好,才有力气扛活。她害羞地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两朵红云便在点头的刹那间飞上双颊。
新媳妇上轿是头一遭,新媳妇下厨房同样是头一遭。她已经在娘的灶头看了几十年,娘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在夜晚他们进了梦乡,而她仍兴奋得不能闭眼时被揣摩了几十甚而上百遍。她只能看,那个厨房是属于娘的,只有娘才可以在那片小天地里施展女人应有的魅力。她为此嫉妒过娘,恨过娘,但更多的还是羡慕。娘从她小小的眼睛中看出了名堂:“死丫头!”娘嗔怪,“丫头的命,再过个十年你就可以像娘一样了。”她相信娘的话,十年,十年以后她就像娘一样可以一展身手了。以后的日子,她跟着娘更勤了,挨着锅沿转,好歹没成锅贴。
女人在推厨房门的一刹,手就不由自主地颤动,莫明的快感从指尖掠过了全身,心在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自己的厨房,属于她一个人的厨房,女人的心酥了,化了,整整盼了十年,梦在今朝圆。
乌黑锃亮的大口生铁锅,闪着金光的黄铜勺,箍了一圈又一圈,涂了一层又一层红漆的大锅盖,无一不透着喜气。女人瞥了一眼灶间,两垛柴齐茬茬地放在一起,勤劳的庄稼汉子。一想起男人,女人就羞涩甜蜜地笑了。
雪白的馒头冒着腾腾的蒸汽上了桌,雾气将男人的脸涂成了乳白。庄稼汉子傻傻地透过雾气看着自己的女人,又傻傻地笑。女人在男人的海碗里倒了满满一大碗老白酒,捧上一小碟盐渍豆,微笑地盯着男人舒心地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要让男人吃好 ,才有力气扛活。”娘的话就是真理,男人活干得好,女人的厨房总是隔三岔五多出几个鸡蛋,几条五花肉。女人会变法术,普普通通的几样小菜,在女人的厨房,在女人的手中,却总能幻化为各式各样的菜肴。男人说娶了这样的媳妇可真是享福,女人当作没听见,菜烧得更好了。
“娘,肚子饿!”女人这才回过神来,门的一头伸过一个乌黑的脑袋。
“二柱,过来!”女人朝儿子招招手,掸了掸夹袄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揭开锅,透过腾腾蒸汽,几个金灿灿的窝窝头煞是好看,顶上还点缀了当地产的小金枣,独具匠心。那叫二柱的娃看了直往喉里咽口水,眼睛直棱直棱,“娘,你真好,今儿个有窝窝头吃喽!”
女人疼爱地摸着娃的头,眼里满漾着笑意。
女人没念过书,女人不会用文字表达。
女人懂:厨房,将男人,娃,女人绑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