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文坛小鬼:被复制的新生代
徐小斌曾不无哀怨地说,中国的作家总是习惯于被人以集体命名的方式和盘托出,比如以前的寻根、伤痕、反思……当然少不了以六七十年代作家为主的新生代。
而中国的文艺批评家也就习惯于做一位技术娴熟的篾匠,隔不了几天就能给你鼓捣出个大筐子。然后不管人家作家是萝卜还是青菜,统统地都往这个筐子里装。当然,这样的好处是便于集中管理。 在八十年代生的小鬼们又蹭蹭地往外蹿的时候,会以一个什么筐子来规定他们,你我不得不进行一番正正经经假模假样的小思考。萌芽,对了,就用萌芽。《萌芽》杂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名词。如果六七十年代作家曾不无恶心地被圈在新生代这个筐子里,我在这里也可以斗胆恶俗地将80后叫做萌芽代。其实新生和萌芽没有什么不同,但名词制造得越多,似乎就能显得文坛愈热闹。人活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在自欺欺人。
当然,我不想给《萌芽》做广告,我对《萌芽》没感情。只是《萌芽》又为我们制造了这样一帮小作家。在《萌芽》与浙江文艺出版社日前隆重推出的“萌芽小说族”里,我们看到了80后的身影。他们不是韩寒不是春树不是郭敬明,而是面目很显陌生的小饭(《不羁的天空》)、周嘉宁(《陶城里的武士四四》)、宋静茹(《只爱陌生人》)、岑孟棒(《假如明天没有太阳》)以及苏德(《次马路上我要说故事》)……
其实也没有谁规定一提80后就得是韩寒春树郭敬明,比他们强的人也多的是——比如上面那几位很可能就是。所以,在这里我们也先得承认80后的实力。《萌芽》主编赵长天如是说,这些孩子能够在这样的年龄出书,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不可想像的。的确如此。如果我现在还是一个在读中学或者大一大二没怎么看过几本书的孩子,我真的能被他们的才华吓住。在和PLMM周嘉宁通电话的过程中,我就诚恳地向她表述了这样的观点。
然而他们的才华更多地表现在自己“学习”的成功上,在80后的文本中,我们很难看到具有个人性的独特的价值。曾读过由周国平老同志作的序,也大概是位学生肖睿写的《一路嚎叫》。虽然号称第一部校园另类小说,但如果剔除掉亨利·米勒、凯鲁亚克等人在作品中留下的影子,也无非是讲一个“叛逆”抑或“逃离”的主题——只不过文本中多了些摇滚或者朋克的时尚因素。 谈到亨利·米勒谈到凯鲁亚克谈到米兰·昆德拉还有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其实80后对国外大师的“学习”,也没有逃逸出新生代对国外大师“学习”的范围。即使是对国内“前辈”的学习,我们也看到,小饭似乎师承的就是新生代的余华、苏童,而且学谁像谁。而在岑孟棒的小说里,我们则读出了王小波,那篇《灰锡时代3.8》的标题差不多就是克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即使是80后中稍有点代表性的春树,作品里面所写“性”啊什么的,和七十年代后的美女作家又有什么不同?……可以从中看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80后和新生代们还是如出一辙。
也许,人们对80后的关注根本原因就在于新鲜。年纪轻轻就能写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东西,颇能让人感到惊奇。像《正在发育》的蒋方舟,还没“成人”就能谙熟“早恋”、“师生恋”,也能达到炒作的作用。我们也不难看出,80后的陆续被推出,商业利益在里面推波助澜。据我所知,“萌芽小说族”便是《萌芽》“产业化”经营中的一个小部分,搞杂志的同时,顺便搞搞网站,出出书——钱不要来得太容易!
所以,尽管生在这样一个追求个性追求不同的年代,说80后只是新生代的“复制品”一点也没冤枉他们。其实,也不用说80后是萌芽代了,干脆归入到新生代中也未尝不可。“新生代”本来就有一个无限扩展的外延,伸缩功能极好。在七十年代后的美女作家纷纷被拉拢到新生代中后,再拉拢80后的一帮也是小意思。反正现在看来,80后也多少算得上新生力量嘛!
■链接·点评 我眼中的“萌芽小说族” □受访人:陈坚(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辑) 宋静茹:首届新概念作文大奖赛一等奖得主。讲故事的高手,曲折迷离是她的特点,既有女性作家的敏感和细腻,更有超乎女性的深邃与尖锐,人称张爱玲再现。著名作家马原说她的小说有一种超越作者年龄的模糊张力。预言有如天网,罩住了人物的去向,使读它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周嘉宁:第二届新概念作文大奖赛一等奖得主。她的文字干净而清丽,带着一丝迷离和飘逸,对细节有着特殊的敏感。她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险而又险的艺术探索之路,尝试着不同的文风,从最处淡然的文字到现在甚至有些魔幻色彩的小说,人称有卡尔维诺的特色,有卡夫卡变形的影子。
岑孟棒:江南才子,有水的灵秀,有海的博大,幽默与荒诞并存,具有极强的创造力。文字中的不确定性,常常让人糊涂:这是小说吗?小说可以这样写吗?其不可思议的幽默笔锋和令人兴奋的故事结构,总是让读者在讨厌和喜欢上面摇摇摆摆,晕晕乎乎地产生阅读快感。
小饭:大学 哲学系在校生。有极强的自信,具备王小波的气质。创作没有套路,对世界的感知和一般人不同,所以作品难免变形和夸张。其语言成熟圆滑,弥漫着一种神秘诡异的气氛,透出当今年轻人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刻思考,蕴涵着值得人们深思的哲理。
苏德:“一个漂亮的会写东西的女生”,公认的网络写家。她有极好的文字功底和感悟力,其充满悬念的故事和独具匠心的布局,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当代都市男女的情爱化廊,神秘凄美,感伤而又无奈。《幻城》作者郭敬明说,苏德的文字如同一张网,我们在她的文字中,流下自己的泪。
■出版者说 他们跟在新生代后面理所当然 □受访人:赵长天(《萌芽》主编)
这些孩子能够在这样的年龄出书,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不可想像的。这是多么好的事情。他们的写作,最贴近同龄人的生活,受到同龄人的欢迎,这就是社会的需要,完全谈不上拔苗助长。至于模仿等现象,在这个年龄的写作者中是难免的,他们当然会跟在六七十年代作家后面。没有学习哪来创新。当然,出一本书不能说明什么,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是作家了,是否会成大气和大器,都不是现在可以作结论的。成大器的总是很少的人。说到“商业炒作”,出版本来就是商业行为。只要讲职业道德,不要恶意炒作,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新一代写手已经诞生 □受访人:夏烈(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辑,浙大现当代文学硕士)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及其评论都变得好玩起来。纯文学似乎不那么纯了;文学刊物像经霜的茄子,蔫了;兴盛一时的文学样式是报纸的副刊,遍是家长里短和细小的温情(如今连这点兴盛也都让位给时尚版了);评论者是靠当下的文学吃饭的,但又一直表达着今不如昔的感慨——这感慨慢慢地变得像祥林嫂的呓语,有时候明明儿子在身边,也在那儿说“阿毛让狼给叼了去”——我的意思是说,九十年代以来实际上还是有立得住脚的纯文学作品,也有因时代的变异而新生发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很多人却看着大势不妙的样子,放弃了评价和调整自我阅读标准的可能。
对于当下时代的文学写作而言,网络媒体的影响不亚于商品经济和流行美学,许多语言文体的感觉因之改变了。此外,文学和商业化的合谋也造就了新的写作群体和新的发表平台,现在名重一时的《萌芽》杂志和因它而涌现的一批青少年写手就是一大典型。就像不能说《萌芽》不是在为当代文学贡献力量一样,我们也不能说《萌芽》不是在为商业社会里一本文学杂志的生存乃至发家致富费尽心力:《萌芽》开创的新概念作文、它那聚人气的网站、它的偏才学校,以及它目前同浙江文艺出版社密切合作,出版的“萌芽小说族”,都是商业社会里文学生态的一个标志性展品。
在最近出版的几本“萌芽小说族”中,我们看到了《萌芽》旗下那些为青少年文学爱好者熟知的名字:宋静茹、岑孟棒、周嘉宁、苏德、小饭。这些生于上世纪八O年代的作者深受网络的哺养,深受文学商业化的好处--后一点,从我身边的老编辑到只比他们大二三岁没赶上“新概念作文”的小朋友都口口声声说“他们赶上好时候了”,语气里透着羡慕和某种怀疑。而他们倒好,一点儿都不谦虚,开口就张爱玲式的论调:“出名要趁早”。这里面有少不更事的扬才露己,也有舍我其谁的意气风发。就这精神劲,也算是人生最可宝贵的了。
我想,我们倒不必怀疑他们在文学上所表现出的才华,他们语言的溜、个性的鲜明、对写实和虚构的迷恋都昭示着新一代写手的诞生。但与之相辅相成的是,他们不再膜拜于中西经典文学的整个儿压力之下,他们不像当年的我们,从《红楼梦》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从鲁迅到博尔赫斯,企图入而后出。他们更有选择的便利,根据爱好在卡夫卡或村上春树间徘徊,在王小波和余华中酝酿,在影视和流行歌曲中上升或坠落,然后大大地掺上一份属于他们的“自恋”情结,大胆地把自己那点感受、体验投射到纸幅和键盘中,画出了一份别样的性灵。
我们这个时代有时残酷,有时却宽容。当它宽容时,就纵宠着捧出了这群书写大于阅读,灵感大于经验的年轻人。相信宽容是美德吧,作为文学编辑,我们也许正在为新文坛的辉煌筑基铺路。
■前辈说 警惕又见伤“仲永” □受访人:雷立刚(网络上起家的作家,代表作《秦盈》)
作为七十年代初期出生的作家,就我的写作经验而言,我觉得经历的丰富和成长历程中的痛楚和卑微对一个写作者至关重要。一个人过于年轻便成名,那么他(她)必然会损失很多在历程中那种寂寞无助的感觉,而那种仓皇的感觉对文学创作而言很有经历的必要。所以,我认为最近很多过于年轻的孩子们被出版社出于商业利益进行包装,这种行为在商品经济时代很可以理解,但也是件悲哀的事。某种意义上讲可能会培养出一些“仲永”,因为一个人的天才的灵气过早便被宣泄很可能最终会导致他(她)聪明有余智慧不足,灵气有余大气不足。
至于八十年代小作家中比较突出的韩寒,春树,还有郭敬明,我觉得韩寒写的只能叫畅销书,不能叫文学作品。因为文学要求个性和独立,而韩寒的小说有太多模仿的成分,只能说是一个聪明人的机巧之作。而春树和郭敬明,前者毕竟记录了其成长中一些真实的心理,后者至少很有想象力,我觉得都比韩寒强很多。
他们肯写总是好事 □受访人:刁斗(六十年代实力作家,现居沈阳)
在这些少年写作者之中,说实话我只知道韩寒,但没读过,不敢妄评。不过,写作不分老幼,肯写总是好事,记得我十四五岁时也到处投稿,可能投出去的都属垃圾,让他人笑话,可对我自己很有意义。这世上之事,我以为,对自己有益而又不害别人,就可做。至于出版方面,他们百分之九十只考虑商业利润,只有个别人稍带想一点民族文化和人的成长,所以,美文华章与劣货废品自然会同时上市。这很正常,如同有性无能者,自然就有生产假鸡巴的。
现在只是80后的童年期 □受访人:吴晨骏(“南京派”作家,现编《海峡》)
我对于年轻作家的态度,是支持他们发展自身的个性,把文学当成一种爱好,一种事业,而不是仅仅当成骗钱的工具。因我现在在编《海峡》杂志,主要的读者对象也就是“80后”们,我接触了一批出生于80年代左右的作家和诗人。在“80后”作家群中,我比较喜欢任晓雯的小说、小饭的小说、阿斐的诗歌、鬼鬼的诗歌,以及和他们一样优秀的年轻人的作品。在他们的作品中,有那种文学所赋予的喜悦。而在韩寒、春树、郭敬明中,春树好一点,另两个的作品我不喜欢。总体上,我觉得,“80后”作家会逐渐写得比较成熟,现在是他们的童年期,将来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写出非常好的作品(也许),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无论是否“80后”,如果把差的硬说成好的,然后到处叫卖,那是很荒唐的事情。像韩寒、春树、郭敬明3个“代表人物”的所谓成功,那只是商业的成功而已,并不是文学的成功。
■师者说 他们缺失对生命对生活的责任感 □受访人:蔡少军(杭州高级中学语文一级教师)
作为一名长期关注青少年创作的高中语文教师,蔡老师对80年代生的这群青少年作者显然很有发言权。 如果说70年代生的那群作家更多的还是提倡为社会写作,那么80年代生的这些年轻人更加面向内心。尤其让人吃惊的是他们体现出来的情感可以用残酷来形容。他们更能直面没有色彩的生活,并能不加掩饰地将灰暗写出来,却不给任何希望。我们这个民族的心态是比较早熟的,而现在这些学生比任何时代的人都要早熟。他们过早地介入社会,在社会中浮沉,表现在他们的作品中就是非常的成人化。我们在质疑他们的年龄与作品的不相符时,却也不得不看到,社会给的就是这么一个生存环境。
我们现在的社会发展得太快、太现实,学生从学校从家庭里接受的几乎都是非常现实的东西。因此在这种残酷的情感表现中,大多数的小作者显得比较偏激。比如韩寒,他就是个把社会看得没有希望的典型。在他笔下的中学老师已经只能用写到露骨的程度来形容了。现在的少年人,他们有写作的才气,有先进的写作手法,但这些都是物化的东西。我们讲,从文学创作最终的目标还是应该体现出对生命的尊重,体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操。而这些人性本身的东西却恰恰是现在这些少年人极度缺乏的。
年轻人的叛逆是正常的,但社会却缺乏理性的回答和引导。这不是说我们社会不够容忍,而恰恰是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太容忍了,甚至对表现出的一些阴暗的心理。蔡老师说自己以前可以算是个少年的崇拜者,认为只要作品是自身情感真的流露就行,但逐渐逐渐就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美!他们不懂得如何去发现美,如何去欣赏美。虽然他们很有才气,他们能写出非常成熟的词句,但是这样下去会发展到一种无节制的漫游状态,造成对生命对生活的责任感的缺失,只是为了逆反而逆反,所有的崇高和美好都变得可以颠覆!
蔡老师忧心地指出我们的教育界做得太不够了。面对近些年出现的学生创作热潮,教育工作者往往走了极端的两种态度,要么一律压制,要么热烈欢呼。少年人的创作作为一种声音可以,但作为一种创作的定理来看待,未免太浮躁。
在蔡老师看来,现在少年人的出版热,大多是商业时代的炒作。出版社继教辅类书籍之后又找到了一种好作双赢的读物,就从韩寒开始。也许学生写学生更容易获得认同感,但必须指出的是,以此引发的热点,并不是真正因为其文本本身,而是其中一些不合常规的表现因素,比如作者的年龄,作者的反叛的姿态。像《三重门》,其实根本算不上是文学,只是负载了一些观念上的冲突,作者比他的书更加吸引人。当人们带着纵容的眼光任由学生们以无所谓的姿态对一些经典嬉笑把玩时,而真正的文学本身的东西却没有人去认真关注了。讲到这里,蔡老师忍不住要大声质问,为什么没有人敢大声承认什么是美?为什么真正美好的东西却没有人来书写?谁能帮助我们领略并经营像《一碗荞麦面》那样朴素却沁入心脾的感动?
现在很多少年作者的创作都跳不开模仿的窠臼,尤其是以模仿先锋派的一些作家为荣,比如余华,比如王小波。学生们总是觉得他们的语言够酷、够味,模仿语言是容易的,但那只是皮毛。蔡老师很不客气的指出,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根本就谈不上了解余华了解王小波作品的内涵。看余华的《活着》,我们真正应该看到的是他对生命的那种热爱;王小波的语言看来阴毒,冷酷到底,其实他是个内心非常痛苦的人,而这种痛苦正来自他心底对生活存在着永不磨灭的幻想。他们的心都是热的。而我们的学生笔是热的,心却是冷的。模仿并非不对,但你要清楚你模仿的动机,你是否是在为你自己的思想寻找一种最适合的载体。如果说60年代生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如余华、苏童等,而70年代生人正在向深层前进的话,那么80年代生的这批年轻人还只是在皮毛打转而已。
最后,蔡老师诚恳地希望现在的学生们,不妨先平静地坐下来,把人类的文化当作最美好的东西来感受,然后再发出自己的声音。“你明白了《战争与和平》所描述的人生了吗?如果不明白,那还是去读一读吧。”
这个时代本就产生不了经典,何况他们 □受访人:吴秀明(浙大中文系主任)
连续三年担任高考语文阅卷负责人,这让吴教授感慨现在整个中学尤其是高中语文教学已经把语文的学习从愉悦变成了可怕的负担,造成最令人担忧的后果就是年轻学生想象力、创造力的缺乏。看看高考作文的出题,比如诚信,这就已经是伦理学道德的评价,而不再关注文学的情感因素,离开了学生生活的实际。语文教学需要改革,这是必须的。近几年来一些年轻学生试图打破教学中的思维惯式,他们也许用了一些比较另类比较叛逆性的写作进行突破,但起码有一点是非常值得肯定的,那就是文学写作激情的回归。
现在的写作年龄层次越来越低,对于这种现象,我们不能简单地说提不提倡,关键是看你把写作看作什么东西!如果他的写作是自然感受的流露,那是无可厚非的。作为老师,我想说的只是希望年轻作者不要过多局限于词采,对于生活,还是应该真切去体味。而我们的媒体要引导的也应是种健康的创作,而不是去炒作。对待年轻人我们还是应该顺其自然,不要动不动就去指责他们早熟什么的,郭沫若也很早熟呢!他们的身上确实商业因素比较多,但也是我们整个社会本就是这样一种环境。现在的年轻人与前一代相比,无疑是受电子文化虚拟空间的影响比较多,吸取了很多时尚流行元素和媒体资源。两代人之间观念的差异是正常的,但只要大方向上仍然符合真善美,我们完全应该以一种宽容的姿态来看待他们的创作。说到文学的价值,我们这个时代本就不是个产生经典的时代。至于他们,那就留待时间去检验吧。
■评论家说 面对青春写作,我为什么老是发呆 □撰稿人(特约):洪治纲(青年批评家,就职于省作家协会)
自从《萌芽》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横空出世以来,一批又一批出生于八十年代的校园写手频频登场。他们摇着青春的小尾巴,神气活现地游走于报纸杂志网络等各种现代传媒之中——大量报刊纷纷增开“少年写作”专栏,各家出版社争相出版少年作家的作品集,《美文》甚至还推出了颇为时髦的“少年版”。
面对这场盛大的青春写作,我总是感到发呆。我当然喜欢“江山代有才人出”,也坚信“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还记得骆宾王写《鹅》的时候只有五岁,曹植写《七步诗》大概还穿着开裆裤。所以,几年前出了个郁秀,我一点也不发呆。不几年,又出了个韩寒,我也不发呆。适逢盛世,涌现少许的天才写手,实在不奇怪。但是,一阵“韩风”之后,少年作家却像下雨前的蜻蜓,成群结队地飞了出来。仅我昏花的老眼所频频看到的就有:刘嘉俊、赵婷婷、徐敏霞、宋静茹、周嘉宁、顾湘、赵亮晨、陈幻、郭敬明、苏德、商羊、小饭、蒋方舟……等等。他们的作品摆在我案头的就有:《三重门》、《点击1999》、《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集》、《爱与痛的边缘》、《幻城》以及“《萌芽》青春文学丛书”(包括《闻上去的青春年华》、《活得像电影一样》、《漂洋过海去上学》、《不喜欢读书的小子》、《再见,妈妈》、《另眼相看》、《我们为何流泪》、《课桌上的文字舞蹈》8种)、“《萌芽》小说族”(包括《只爱陌生人》、《陶城里的武士四四》等6种)。说实话,看着这些青春的面孔和青春的文字,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发呆。
我为什么会发呆?虽然我读这些文字,也能不时地嗅到青春的气息,包括叛逆的心理,躁动的情绪,感伤的言辞,乃至成人化的思考。但是,我却很难读到明净——那种与青春本色息息相关的明净,像《花季·雨季》中那种特有的忧伤和烦恼;也很少读到对诗性理想的焦灼与期待——那种青春特有的凌云之志的怀想与憧憬;更难以读到人性中某些潜在的困惑——包括生命内在的难以捉摸的某些状态。也就是说,他们的写作,离开了对青春本质的体验,却更多地满足于作者自身的现场感受——对另类思想的膜拜,对庸常现实的不满,对自我意志的极端维护,对爱与悲悯的不屑。尽管我也明白,以他们的成长环境及其人生感受,他们还不可能深切地体会到生活自身的沉重,还不可能体会到真正的爱、牺牲和悲悯对于人生有多么重要,但是,在他们的很多作品中,我却看不到一点点这方面的自觉意识,像《只爱陌生人》中的不少地篇章甚至显得十分阴戾,《三重门》中的很多表述已无视正常的伦理秩序,这让我实在是不寒而栗。
如果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他们的最大优势就在于拥有丰沛的想象。记得福克纳说:“做一个作家需要三个条件:经验、观察、想象。”他们的经验当然大多数只能来自于“我”,所以很多作品的自传性很强。至于观察,我觉得他们的敏锐之处并不在于对生活本身,至少,当他们一涉及到真正的生活时,还常常停留在现实的表面。但是,他们却普遍拥有较强的想象能力。他们能够从某个生活的触点出发,在想象中一路滑翔,异常流畅地完成表述。如《陶城里的武士四四》、《幻城》等,都显示出灵性十足的审美情趣。而且,有些细节的叙述,其感觉的准确与精致,也是令人讶异。这使我觉得,这群人已不仅仅是在童话中成大的,还有卡通、网络、机器人等喂养的功劳。所以,他们一出手就显示出写作的超验性特征,动不动就反常识、反经验、反规则,因为他们的思维原本就没有受到那些历史沉疴的羁绊。
他们的文字大多都很优美,但这种优美,在很多时候都有刻意雕琢的印迹,与真正的艺术还有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小说,在我看来,很多还不属于叙事,无论语调和语感,都还不能很好地与人物的身份、角色与经历达成一致,像《只爱陌生人》中的很多篇章,《点击1999》,以及“《萌芽》青春文学丛书”中的大量小说,作者都没有真正地体会到叙事话语内在的韵律和质感,没有把握到小说在叙事节奏和语调上的基本特点。如果要我作点肯定,我认为《幻城》的确有些艺术上的思考——当然,这也许是我的苛刻。
当然,最让我深感怀疑的还是,这种青春写作究竟能热闹多久?或者说,这群青春写作之中,将会出现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优秀作家?有例为证的是,最牛气的韩寒新推出的《毒》,就已经显得相当苍白,甚至凑进了不少自己以前的写作内容。然而,他们的作品却依然发行得很好,像《三重门》、《幻城》、《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集》等,据说均已冲破百万册的大关。面对这种神话般的现实,看来我只好永远发呆下去了。
80后看80后:我们正试图构建自己的舞台 □受访人:周嘉宁(《陶城里的武士四四》作者)
注:周嘉宁,出生于1982年2月的上海。现在复旦大学文科基地班三年级就读。2000年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2001年出版小说《流浪歌手的情人》。坚信没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一切。
关于八十年代写作的讨论是从上海的《萌芽》杂志在五年前第一次推出新概念大赛开始的,当时知名人物例如韩寒、刘嘉俊等作为应试教育的反面例证脱颖而出,说他们借着一两篇不同于中学生作文的小说成为了当时中学生的偶像人物一点也都不夸张,因为至今在《萌芽》办公室里面还不断有小女生寄给韩寒的礼物,而当初信件更是要用麻袋来装才行。事隔五年,韩寒由作家出版社推出了他的第四本小说《毒》,可是已经很难再度引起人们的关注和讨论了。后来报纸杂志网站上面再次拿八十年代写作出来炒做,不再是因为韩寒,而是因为北京十七岁女孩春树的长篇自传小说《北京娃娃》、签约摩登天空唱片公司的武汉女孩田原的长篇小说《斑马森林》(田原在推出《斑马森林》的同时,她所属的摩登天空旗下的跳房子乐队推出了同名专辑《跳房子》,据说销量非常好),另外最先造出八十年代新写作声势的《萌芽》杂志社也不甘落后地和浙江文艺联手打出了萌芽的青春文学丛书,虽然在炒做上面大不如前两者,但是也掀起小小风波。
我出生于1982年,是上海八十年代出生的写作者中的一部分,作为上海八十年代写作圈中的一个关注者和参与者,我想就此事分析一下所谓八十年代新写作的特点以及态度。
80后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萌芽》新概念出身的作者,这也是八十年代写作者中最最主流的一群人。现在这群作者正以《萌芽》上的AMAZING刊中刊以及网上的黑锅论坛为阵地进行不同的写作尝试。但是对于新概念出身的作者来说也面对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如何跳出青春写作这个怪圈。现在很多出版商依然喜欢打着青春写作或者校园写作的旗号来招引顾客。其实五年前第一届参加新概念的作者现在大部分已进入了工作岗位,随着这几年与社会的不断交流,这群写作者的写作其实已经完全社会化了,针对的读者群也早就不是高中或者大学低年级的学生了。
第二种类型:被纯商业炒做突然炒红的作者。这其中北京的春树和武汉的田原是典型。其实田原的《斑马森林》本身来说其实是一个结构方面非常松散的故事,而文字上面又打着先锋的旗号。摩登天空的总经理沈黎辉就说:“摩登天空要做的就是要有最酷的产品。”所以定位已经很明确了,这是一种产品,文学和音乐在这里都已经进入了产业化的结构。
当然这种类型的作者还不止她们两个,比如说曾准备出版小说的八一年女作者桃子,在她的书尚未和出版商完全联系好之前她已经在网上大规模地为自己的小说做宣传,宣称这将是中国第一本多媒体文学书籍,融合了文字,音乐,图片,影象于一体,那么文学究竟是不是这样一件花哨的事情呢,只好拭目以待了。如何处理好商业和文学的关系是这一类型作者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或许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不是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文学是什么。
第三种类型:地下文学创作者。以暗地病孩子网站和黑锅网站为代表。暗地病孩子创建于1998年,当时有很多热忠于写作,而又由于创作的文体和内容先锋,无处发表的人,把这里当作是文学交流的场所,现在在网络界赫赫有名的写手Sieg当时也是病孩子的常客。他们当时提出的口号是“我们病了,我们寄居在腐烂的城市中”,这句口号现在仍然在用,黑锅论坛创建得比暗地病孩子晚,创建人小饭和luis在论坛指南中说到:“黑锅论坛是以杂志为基点的一个文学论坛。黑锅工作室的目标是成为中国的时代华纳,黑锅的目标是成为中国的(地下)《纽约客》。”
对于这群地下写作者来说,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创作上的自由和没有限制,但是他们面临的最大的矛盾就是地下写作是不是应该浮出水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可是浮现出水面的难度似乎又颇大。
80后共同面临的几大问题
把80后作为一个整体而言,他们面临着以下几个正待解决的问题。 1.关于七十年代的阴影。 七十年代写作是一个很红火的概念,红火过的作家有卫慧、棉棉,而随之产生了一批如安妮宝贝这样被称为小资写作的作家,成为八十年代的一部分女作者在一个时期相继模仿的对象。在地下写作方面,下半身诗派在诗歌领域里面露出头角,而像Sieg这样的则占据了网络写手的头几把交椅了。如今就整个社会而言,正是七十年代的人发挥光芒或者准备发挥光芒的时候,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八十年代的人又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我认为八十年代作者还需要时间,他们现在需要时间去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这个舞台上面的演员包括作家,评论家和出版商,八十年代作者的理想出路是有自己的评论家和出版商,而不是依赖于上一代人,因为这是个完全不同的舞台,需要的更多的东西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2.文学和商业的关系问题 其实这一代作者并不完全指望靠文字赚钱,因为他们大部分还有着自己其他的谋生手段,失去了文字他们的精神可能会死去但是他们的肉体一定还有办法活着,甚至他们的肉体还有可能会活得很好,对于靠文字出名这样的观念可能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人的观念了,并且这样的观念当然地要被八十年代的大部分人所看不起。应该来说八十年代作者是非常清高的,但是这种清高并不表示他们不要钱,他们只是不要刻意地去用文字赚钱。但是目前大部分的出版商的想法都停留在商业利益上,甚至现在已经很少能够有真正地为作者指明写作发展方向的出版商。八十年代的写作面对这个问题尤其剧烈,这个社会过分地讲究金钱和商业效应导致很多优秀的八十年代作品只能够在网上流传,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读者群”,“或者根本就没有商业价值”,如果说八十年代作者不可能去改变这种社会的大潮,那么他们能够做的最直接的事情也就是培养出自己的出版商了,这在以后势必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所在,自己文学团体,出版商,以及评论者,这应该是八十年代写作的大趋势。
关于80后写作如何继续的几点想法
1.网络写作的重要性。 网络写作是现在八十年代写作得以自由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青年文坛重新开始燃烧起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网络写作的出现,这使一部分孤独的写作者能够得到回映。虽然说网络写作现在看起来是对传统媒体的一种妥协,但是其实这种妥协依然充满了力量,并且正在逼迫着传统平媒也不得不去关注它。在八十年代的写作者还没有办法走上文学主流地位的时候,当然不能够放弃网络写作,要占据网络写作作为自己的阵地,同时拓展出去,和平媒相结合,一旦有机会的话就能够拿出自己的所有资本出来重新建构自己的舞台。
2.团体意识。 由于网上的BBS过多,而好的也实在是不少,所以常常会造成写作者投稿分散的情况,这样其实对于文学交流是造成极大的不方便的,而有些作者太注重个人的状态,而不重视整个八十年代的发展。对于八十年代作者来说,仅仅只是个人的发展当然是不够的,他们应该是抱做一团共同向前的,对于写作他们应该更有使命感。呼唤更多的文学团体的出现,或者说如果八十年代想走上社会的主流,至少他们自己先要形成一种主流,现在这股主流依稀出现了一个影子,可以离完善还差得远,所以召唤八十年代团体意识的尽快形成。
3.建构自己的舞台的必备条件 八十年代作者现在不仅仅需要更多更优秀的写作者,而且还需要有优秀的评论家和出版商。现在八十年代人的书出版以后大部分是由那些五六十年代的作家进行评论的,而在他们的脑子里面你们永远就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并不在意你们写了什么,他们觉得自己还在舞台中央,所以他们不在意你们的文字,而只在意你们的年龄,他们的评论里面大部分会突出八十年代写作者的年龄,因为年龄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威胁,他们羡慕八十年代作者的年轻,而同时又并不把他们的文字过于当回事情,他们是以一个长者的眼光看一个孩子,而不是以一个评论家的眼光看一个作者。所以要有自己的评论家,这样的评论家出生在八十年代,跟作者接受的是一样的文学熏陶,他们可能曾经也是写作者的一部分,或者他们不是,但是他们一定是写作者的朋友,他们熟悉写作者就好象熟悉自己一样,他们热爱着八十年代这样一个名词和年代,这样才可能有真正的八十年代作品评论的诞生。
出版商也是一样,出版商追求利益无可厚非,但是这种利益的追求不再建立在出卖文学的基础上,出版商要把八十年代作者的理念完整地带给大家,如果炒做是必须的话,那么这样的炒做不再针对文学背后的东西,不关注作者的生活态度兴趣爱好,而仅仅是文字展现的内心世界,出版商是八十年代的一分子,他如果热爱这个年代,热爱身边的这群人,他就不会忍心让商业来践踏文字,而只会诚实地让文字来赢得商业。
解读80后写作的四个关键词 □受访人:岑孟棒(80后,《假如明天没有太阳》的作者)
注:岑孟棒,猪一样的男人,喜吃爱睡,以为文学是个绝色女子,所以一心想爱。老家在浙江的一个偏远小镇,先就读海南大学理工学院。曾有作品《百年孤独》、《禅与摩托车修理》等发表于《萌芽》。
关键词一:韩寒。 韩寒已成为一个标志性的传奇。他以新概念一等奖和《三重门》起家,但针对他的评论,却大多对人不对文。媒体也是以应试教育的反叛者为他造势。说起他,各路英雄有骂的,也有为他可惜的。在我看来两者皆无必要。他势必活得比大多数人精彩和有意义。
关键词二:模仿 先是说韩寒模仿钱钟书,后是出现一大群王小波的门徒。但他们对这此毫不避讳,如刺小刀,自称“王小波门下走狗”,小饭也曾说起过王小波是他的师承。但这不表明他们走了相同的重复的道路,最多只能说他们曾有个相同的起点。走的方向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样。模仿不是他们的惟一,更重要的是各有各的内核——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明目张胆,因为胸有成竹。 模仿是超越的前一个台阶,对此谁也不用脸红。
关键词三:王小波 这个高个子男人成为我们的共同之爱。就我自己而言,也不否认深受王小波的影响。像作品《灰锡时代》,题目就是延续了他的时代三部曲。他的文本昭示了写作的另一种可能。还记得读完《青铜时代》后,当时的我几乎呈现出甲状腺亢奋的症状。
关键词四:理科生 我经常有意无意地强调自己是个理科生,在我眼里这甚至成为一种自豪和优势(王小波便是一位工科大学生,学计算机,在统计系当助教)。我认为相对文科生,理工科学生更能写出让人拍案叫绝的文章,他们的思维清新活跃,文字智慧灵动,尚未被文科教材中的一些定义和符号概念所遮蔽。 高中时教我们语文的黄孟轲先生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他独特的教学方法使我倾心于写字。而之前,我是以理科天才自居的。尝试着写字的同时,我也开始对哲学、宗教等有了浅薄的思考和理解。
当时我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问题是高考。150分中占60分的高考作文自然成为我面前的一道门槛。老师一再强调,考试作文和“文章”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是能训练出来的,后者则更靠天赋。经过考前几个月的演练,我也发现了考试作文的可操作性,800字的限制和其它条条框框,反而使它如解数学习题一样有了规律。
黄老师的启蒙和《萌芽》编辑胡老师对我们的发现都至关重要,写作的欲望虽然发自内心,但也需要外界对作者的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