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殉国于常德会战的国军150师师长许国璋,被追授为抗日英烈,其后人收到了由民政部颁发的烈士证书,诚属慰事。1943年末的常德会战,关系中国抗战前途甚巨。战事胶着之际,正是蒋介石代表中国,以“四大国”首脑身份,参加开罗会议之刻。前线成败牵连国际视听,故蒋“几乎终日为常德战况不明所困,繁虑无已”,一再致电前线将领,“务希严督所部,与常城共存亡”。
因是之故,常德之役至为惨烈。战事结束后,大公报记者“入城内各处视察,全城已成一大修罗场,街道虽尚可辨识,然竟未见一完整房屋……全城所馀者不及百分之一二”。至于具体牺牲,日军伤亡过万,国军则付出丧师6万余众之代价,其中军官牺牲比例尤高,以致蒋在稍后的南岳军事会议上,特别提到“高级官长和中级官长(的)伤亡比例”,赞誉其“大有进步”。其中,许国璋、彭士量、孙明谨三位师长,可谓“高级官长”殉职的代表。
至于中下级军官,伤亡虽多,惜其名姓,多已湮没不彰,惟查阅当日媒体报道,尚可见只鳞片爪。譬如,某师少校参谋郑勋,在阵地动摇之际,“不顾危殆,率部逆袭”,自上午战至傍晚,“于反复肉搏中壮烈殉职”。某师四十四团连长尹文弟,为策应正面攻击,“自请充任敢死队长……(率部)冲至敌寇指挥所”,血战殉职。该团排长杨健龙、班长彭传德,主动率部突击,“冲入敌阵,血战成仁”。……1944年2月,蒋介石亲命《扫荡报》刊文《坚守常德八勇士》,表彰其在常德失陷后仍坚守不退,继续游击直至城池被收复,则可谓对此役中下级军官牺牲精神的最高肯定。
略言之,常德之役国军中下级军官的牺牲精神,并非个案。自淞沪会战始,因国军士兵程度普遍不佳(客观教育水平所致),一线战斗,对中下级军官的临阵指挥依赖程度极高,故牺牲也极大——此役,约半数参战中下级军官牺牲,占10年抗战准备所训练军官总数的十分之一强。另据军委会军政部统计,抗战爆发时,国军中下级军官(上校至少尉),共13.4万人。战时伤亡惨烈,每年须补充中下级军官4.5万人。牺牲速度如此之快,以致于正规的军校教育,已完全不能满足战争需求,及至1943年,正式军校出身的军官,已仅剩37587人,只占到全部中下级军官的27%左右,余者全部来自行伍提拔及各种速成培训班。
换言之,抗战期间,国军的战斗力,主要依赖于中下级军官的牺牲精神。1944年8月,蒋曾在军委会整军会议上,引用苏联军事顾问的意见,明确表达对中下级军官的认可与对高级军官的不满:
“中国军队现在营以下的动作,大体可以说是很注意了。但团以上到军师为止,各级司令部的业务极不健全。图上作业与沙盘教育可以说完全没有,指挥所与参谋业务的演习,更是完全忽略,所以中国军队一到作战就莫名其妙。既没有具体的作业计划,也没有完备的作战命令……团以上司令部的人员,很多不是正式军官,而多是主官的私人。往往很重要的职务,交给一些落伍的军官或不习军事的文人来担任。”
第四次南岳军事会议,专为总结常德会战的经验与教训。期间,蒋通过谈话、观察,对参战的中、高级将领多有评估。对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蒋的评语是“进步甚多,可喜”;对第五十八师师长张灵甫,则盛赞“此次又得将才矣!”此中的程度区别,颇堪玩味。
值得一提的是,常德之役,国军曾缴获相当数量的日军文件,其中即颇多涉及到对国军战斗力的评估。这些文件,对今人了解国军战力,极具参考价值。譬如,日军认为,“支那军虽多年退败,且……国际援助路线被我遮断,但因抗日教育之彻底,及锐意整训之成效……其战力亦不容轻视”。其文件还将“支那军”区分为三大部分,分别评价如下:
“(甲)中央军(直系军):素质训练装备均优,但如败退时,其战力亦甚低落。(乙)地方军(旁系军杂军):素质低劣,无坚强战意,作战时逃亡归顺之事特多。(丙)共产军:长于游击战,专心注力于中国之赤化,利用民众,潜行战斗,谍报谋略等工作,未可忽视。”
和蒋介石的看法大略一致,日军同样认为,中下级军官,乃国军战斗力的核心——“支那军……干部多为军官学校出身,抗日意识旺盛”,“如失干部,战斗意志即消失,故特须注意阻击其干部。”日军还特别提到,对由国军中下级军官组成的督战队(在战场上监督士兵,以防逃逸,有权就地处枪决逃亡、退缩的士兵),“须首先予以压制”,理由是“敌正面之防御,战斗力甚强,或(因)背后有督战队,或因地形上无退路时,均必顽强抵抗。”至于高级将领,战后,冈村宁次曾对何应钦言及,“中国兵负于日军,系由于各高级将领之研究不够”。
今人对在抗战中牺牲的国、共高级将领,大多耳熟能详;至于中下级军官,则往往面目模糊,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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