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诺曼底
“地狱一词都不足以描述诺曼底的海滩”——从战争的大后方重新审视,七十年前的今天,诺曼底海滩上发生的一切。
死讯抵达
1944年6月6日上午11点,诺曼底登陆当天。南安普顿一个发电报的男孩意识到自己正在发送第一条死讯电报,其中的一条写道:“我很遗憾地通知您……失踪,被推定死亡。”
“一位女士找到门上来,”他回忆,“她吓坏了。我逃走了,一整路上都能听到哭喊声。当我骑自行车穿过被废弃的城镇,我能听见海峡另外一边隆隆的枪声。我当时想着,上帝啊,还有多少才算完?”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仅仅就在那一天,这样的死讯还有成百上千个。在那个历史意义重大的英雄之日,当英国、加拿大和美国的军队猛攻上岸的时候,海滩之上发生的屠杀是残酷无比的。
美国的一位中尉兰迪·南斯回忆道:“那是我最悲痛欲绝的经历——看到那些优秀的部队的遗体布满整个海滩,武器和士兵在水里浮着,脸朝上。”一位陆军上校回忆:“太多的士兵或死或伤地躺在海滩上,毫不夸张地说,你可以踏着他们的身体从海滩一头走到另一头。”
在英国,伤亡的信息在战争开始后几个小时就开始抵达。红十字会的护士玛丽·威利尔回忆那些人“带着很严重很严重的刀伤、枪伤和爆炸的伤痕,他们身上盖满了泥土和沙子。大多数人除了‘地狱都不足以描述它’这句话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也不认为这个词足够描述它。有些时候,我们能给予的所有一切只是去温柔地关爱他们,一个吻和一个拥抱。”
但是要直面诺曼底登陆的伤员,需要很强壮的神经和坚强的胃,朱恩·马丁在去医院探望伤员之后发现了这个事实。“开坦克的小伙子们有非常严重的烧伤。我们能对他们说什么呢,说这些可怜的年轻人被烧掉一层皮地躺在那里吗?只有上帝知道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那太可怕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
止战之希望
尽管诺曼底的海滩上悲惨至此,人们还是坚信这场战争会带来和平。6月6日,当诺曼底登陆开始的时候,凯萨琳·库帕记得自己很早就被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吵醒了。“我知道这将是战争的一个转折点。焦虑迫切地过了这么多年,我的丈夫终于有可能很快被从德国的战俘营里放出来,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儿了。我们还得等一年才能重聚,但是对那一天的到来我们有希望。”
结束的日子快要到来,希特勒的时代的气数将尽。
一个有力的证据是,那些被缴械的、倍受打击而士气低下的德国士兵被带回英国的土地,低着头,步履艰难地走向战俘营。
当年的6月9日,南安普顿皇家码头的罗泽尔·海恩斯看到那些战俘“蹒跚地走下舷梯,他们没有骄傲,没有雅利安人种的高贵,只是一群可怜的、饥饿的、精疲力竭的病怏怏的年轻人,穿着褴褛的制服,眼睛里都是绝望和孤独。”
他们中的很多受了伤,躺在担架上。港区似乎被一片巨大的沉默所笼罩,沉默中只能听到那些成百的悲惨战俘的脚步声。他们上了一辆北去的火车,这时一个旁观者喊道:“喂!德国佬!你觉得英国怎么样?”
回答的声音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三年前,希特勒许诺说我们会踏上英国的土地,”那个德国士兵耸耸肩,两个拳头被铐住似的放在一起,“唔,”他又加了一句,“我们的确是来了。”他这句自嘲的话当时被许多报纸报道了出来,给予了英国国民莫大的欣慰。
看到这些所谓的“优等人种”沦落为伤残兵,这是诺曼底登陆大获成功的一个明确不过的象征。
战争停止,战争从未停止
诺曼底登陆一个星期之后,希特勒的军队将报复的武器V-1飞弹的准星指向了英国的平民。
一位海军护士还记得天空中突然出现了这些缓慢移动的火箭驱动的“嗡嗡弹”,“它们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因为火箭的引擎停止,导弹开始落下。我们把小伙子藏在床下,给他戴上头盔,然后就是屏息等待,等着听到爆炸的声音。南安普顿部分被毁,但感谢上帝,医院还在。”
这场新的恐怖给那些还在等待所爱之人消息的千万家庭雪上加霜。对于一些人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艾尔西·巴多当时只有17岁,她深爱的男孩杰弗里在去诺曼底前夕向她求婚。“但是爸爸说不行。他是一战的老兵,他知道那些去打仗的人都会发生什么。他告诉我要等到那个男孩平安回家,‘那个时候我就会给你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但杰弗里不幸阵亡。“我到现在都没有举行婚礼,没有嫁给任何人。他是我的初恋,我从未忘记他。每年的纪念日,回忆都像洪水一般涌现。我永远忘不了他。”
当时,一些家庭的大门在夜里也不上锁,这样的习惯持续多年。因为一些母亲坚信他们的儿子终有一天会回家。有一些母亲等到了,而太多的人再也没有等到。
诺曼底登陆对人们生活的影响甚至一直持续至今。当战士回到家中,那些在诺曼底登陆中幸存的人几乎不吹嘘他们的成就,也从来不向他们的家人诉说自己在穿越那片血染的海滩之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沉默背后是他们的永不忘怀。简·普克至今仍然记得,多年之后,当他的爸爸听到英国老兵协会奏响国歌之时,眼角仍会有泪痕。
“但是他从来不唱出歌词。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我起立不是为了女王,而是为了我那些死去的老伙计。’他从未忘记过他们,只是保持微笑,不去回想诺曼底登陆那天的冷酷无情的画面。我觉得他已经意识到,如果放任这些回忆侵蚀他,他会崩溃的。”
但是这些沉默寡言的英雄,总是能得到应得的尊敬和感激,即使这些回报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1944年的安妮·洛萨·考沃德还是一个女学生,她的叔叔在诺曼底登陆,并且成为了幸存的幸运儿。
“当奶奶为他清洗军装的时候,不管怎么洗都没有用,还是很脏,并且皱皱巴巴。所以奶奶带着它去了干洗店。她把制服放在柜台上,但是那位工作人员很厌恶地看着这泥糊糊的一团衣服说:‘夫人,我们也无力回天。这衣服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是我儿子的,’奶奶解释道,‘他参加了诺曼底登陆。’
‘噢!’那位小姐说,‘把它放在这儿吧,我们看看能做点什么。’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再来到店里,店里有个衣架,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上面挂着一件清洗得焕然一新的、完全洁净无瑕的一件制服,扣子都闪闪发亮。那位小姐说:‘这是您儿子的制服,夫人。’
‘这太棒了!’奶奶说,并掏出她的钱包,‘我该付多少钱?’
‘夫人,这是免费的。’干洗店的小姐说。”
有的时候,我们所欠的一些东西可能永远都无法完全偿还。70年过去了,对于1944年6月6日诺曼底登陆的勇士们,我们所亏欠的一切,恐怕已经早就无法计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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