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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数朝代,治水都是当局高调宣传的政绩工程、民心工程。然而,在晚清大臣薛福成的笔下,公款消费几乎耗尽了每年的治水预算,治水只剩下空洞名义。“每岁经费银数百万两,实用之工程者十不及一,其余以供文武员弁之挥霍、大小衙门之应酬,过客游士之余润。”在《庸庵笔记》里,薛福成记载了亲历者口述的历史。
清朝道光年间,在治水衙门所在地,盛行以“萃取菁华”为要旨的“河工宴”——通过烹饪特技,把分散在动物体内的“正能量”收集在一起,浓缩为一碗羹、一盘肴,从而大大提高饮食“进补”的效率。“河工宴”可持续三昼夜,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但是,在享用以下几道大餐之前,多数人是不会离去的:
(1)豚脯 将群猪驱赶到室内,屠夫们手持竹竿,不停地抽打追逐,猪群哀号狂奔,最后精疲力尽,痛苦不堪而奄奄待毙。据说,猪被连续抽打而至垂死状态时,全身的菁华奔涌汇聚到背脊,此时,“亟划取其背肉一片”,烹而食之,“甘脆无比”,相当于食用全猪。做一道豚脯,需要“抶杀”十几头猪,除割取背肉一片之外,“其余之肉,则皆腥恶失味,不堪复食,尽委之沟渠”。
(2)鹅掌 厨工在地上铺满炽炭,继而搁置铁板于炽炭之上,四面围拢,形成一个封闭圈,群鹅被扔到铁板之上,“环奔数周而死”。厨工相信,当鹅在极度痛苦中奔走的时候,“其菁华萃于两掌”,因此,断其两掌入肴,其余弃之不用,“每一席所需不下数十百鹅。”
(3)驼峰 选壮健骆驼,捆绑于梁柱,“以沸汤灌其背立死,其菁华萃于一峰,其全驼可弃。每一席所需不下三四驼。”用开水浇烫一头无法挣扎的骆驼,伤害那个准备食用的部位而萃取菁华,割而烹之。
(4)猴脑 “预选俊猴,被以绣衣,凿圆孔于方桌,以猴首入桌中,而拄之以木,使之不得出,然后以刀剃其毛,复剖其皮,猴叫号声甚哀,亟以热汤灌其顶,以铁锥破其头骨,诸客各以银勺入猴首中探脑嚼之。每客所吸不过一两勺而已。”
(5)鱼羹 “取河鲤最大且活者,倒悬于梁,而以釜炽水于其下,并敲碎鱼首,使其血滴入水中。鱼尚未死,为蒸汽所逼而摇首摆尾,无一息停,其血益从头中滴出。......然后再易一鱼,如法滴血,约数十鱼,庖人乃撩血调羹进之,全鱼皆无用矣。”“食品既繁,虽历三昼夜之长,而一席之宴不能毕。”
在治水为民造福的名义下,官员给自己制造了很多福利,公款吃喝是其中之一。毫无节制的公款吃喝造成了变态的消费行为,人们进食不再是为了补充能耗或者享受美味,而是以挥霍浪费为唯一目标,或者是为了“养生”而采生。
豚脯、鹅掌、猴脑、驼峰、鱼羹负载了这样一种迷信——当动物遭受折磨时,全身菁华都会转移到感受剧烈疼痛的部位,人类割取这一部位而食用,就相当于摄取了动物的全部菁华,人也就借此突破了胃容量的有限性。动物菁华被集中到某一部位之后,其余部分就成了无用废物,丢而弃之不是暴殄天物,而是处理垃圾。所以,当食客看到厨工割取一片背脊肉制造“豚脯”之后就丢弃全牲,因而唏嘘感慨的时候,厨工就教训他说:“你真是不见世面的穷读书人!我刚来几个月,已抶杀数千头猪了!”萃取菁华的迷信使浪费无度具有了正当性。
国人迷信饮食进补,“补”既能用来平“亏”——调整失衡的机体,使体“亏”者恢复常态——也可以给正常人带来更多“正能量”,使之维持超过常人的体能。“食补”理念在国人的饮食文化中无处不在,国人相信:进食动物身体的特定部分,能够特异性地“补强”食客的某一脏器或功能,如:鱼脑、猪脑补脑,虎骨强健筋骨,动物阳具“至宝三鞭”能使男人的性功能历久弥新。
然而,现代科学发现,进补迷信对人有百害而无一利,河工宴的享用者不是愚昧无知,就是在被人愚弄。动物受虐待之后,惊恐、痛苦和求生挣扎会激发“神经-体液”系统的激烈反应,催生大量激素和组织胺,此类动物的肉体越“新鲜”,含有危害人类的物质也就越多,即使是正常屠宰的动物,也应经过排酸和冷冻处理之后再食用。至于在高温灭菌之前食用动物的某一部位,那常常会带来致命后果,包括由细菌、病毒、寄生虫引发的各种疾病。多少年来,自以为在“进补”实际上是在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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