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诒徵
20世纪前半期历史学家,兼具“部聘教授”与“中央研究院院士”两项荣誉的,除陈寅恪外,唯柳诒徵一人。[①]《国史要义》则是“先生文史学之晚年定论。”
《国史要义》的写作,缘起于抗战内迁时期中央大学研究院“教授进修课程”的讲授[②]。因为听讲者的特殊身份,柳先生放弃在名作《中国文化史》里展示过的叙事之长,集数十年积累,匠心独运,改用“十论”(史原、史权、史统、史联、史德、史识、史义、史例、史术、史化),完成了对中国史学精义的深度阐释,被誉为超越《史通》、《文史通义》的现代“命世奇作”。[③]。
全书将博学周瞻的优势发挥至极点,历溯二千年史书源流,遍收诸子百家名论,既有史学起源、演进方面史迹的梳理,也不乏经史义理与史书编纂的精彩点评。独创的以经证史,以史证经,有似江鱼回游,从容而潇洒。凡用以论证的史料,看似信手拈来,实为经久历炼所致,贵如披沙沥金。最难得的是,全书“博而能约,密而不碎”(熊十力语),有一种通贯的精神活泼泼地跳跃着。
著者于本书“题辞”后,附粘“熊十力函”,此举深可玩味[④]。熊氏云“公精于礼,言史一本于礼”,是将先生神思一语道破。全书以礼释史,竟能蝶化出各种现代涵义,亦叹为观止。诸如:礼起源于历史,皆本于天然之秩叙,条举人类之伦理,而典章制度节文等威由之而渐行制定,非一王一圣所创垂,实由民族之聪明所致(史原第一);吾国之礼,相当于外国之法,裁制君权,不亚于他国宪法(史义第七);人之平等者,惟在道德,礼之精髓,能合智愚贤不肖而平等(史化第十);礼者,吾国数千年全史之核心,吾国以礼为核心之史,则凡英雄宗教物质社会依时代之演变者,一切皆由以御之,而归之人之理性(史原第一),等等。全书以“吾之人本主义,即王氏所谓合全国为一道德团体者。过去之化若斯,未来之望无既。通万方之略,弘尽性之功,所愿与吾明理之民族共勉之”终篇[⑤],将“礼”升华至哲学境界,归之以理性治国平天下,寄语来叶,余音绕梁。
笔者觉得,本书的性质决非一般意义上的“史学史”或“史学通论”。透过史学要义的诠释,归宗于中国人本主义的弘扬,是为本书的主旨。与之同类的著作,与其说是梁启超的《中国历史研究法》,毋宁说是梁漱溟的《中国文化要义》。两者声气相求,互为奥援[⑥]。。
先生受业于硕学名儒缪荃孙[⑦],履践的是“以经学为礼学,以礼学为理学”的治学路向,亦即打通汉宋门户,把史学与哲学相结合。柳门高足、史地学家张其昀撰文纪念恩师时,即称这是“柳师治学的真面目和真精神”。[⑧]笔者有一大胆的想法,柳著藉史学而开掘中国文化要义,融贯心性之学与古典史学为一体,对中国史学最高意境作了“史学即人学”的发挥。因此,把《国史要义》视之为用本土文化演绎的“历史哲学”著作,恐怕也不算离谱――如果不过份拘泥西方此词原义的话。[⑨]
当年授课后,柳先生曾手撰“阅读法”一纸,因时久失检,不得而详。据裔孙柳曾符回忆,“先生尝言须先读诸经、《史》、《汉》诸书,然后方知吾书之妙”。可见读《国史要义》,文言、白话在其次,因教育环境的变化,经史之学基础薄弱,可能会成为今日年轻学子阅读的一个障碍。
笔者承认,接受《中国历史研究法》不难,而于《国史要义》读得非常之艰苦。除上述因素而外,尚有更深层次的一重缘故。像笔者这样的一代人,在“新史学”的氛围里成长起来,习惯用“进化论”苛刻旧时代和旧文化,与先生的经历、心境有恍若隔世之感。例如,往年读陈寅恪《王观堂先生挽词序》“吾中国文化之定义,具于白虎通三纲六纪之说,其意义为抽象理想最高之境,犹希腊柏拉图所谓Idea者”,就与先前被灌输的“以礼杀人”交相冲克,颇感震撼。联系笔者平生亲历之“礼崩乐坏”景象,似乎有些领悟。这次读柳著,已经是第二次“触电”了。依据自己的经验,除非在思想趋向与情境体验方面,努力跨越时空距离,克制自己的思维惯性,否则难以保证全神贯注阅读而有若干心得,更遑论对先生著书良苦产生会心的理解?!
(一)
综观柳先生的众多学术论述,包括本书,凡针对当时思潮的批评,胡适与梁启超倡导的“新学”首当其冲,故多被学界归之于“文化保守主义”立场。令先生耿耿于怀的,莫过于梁任公的“史界革命”宣言――《新史学》[⑩]。大凡遇梁任公痛贬旧史学的文字,柳先生似有一种刀割般的心痛,决不会放过不予纠劾的。所谓“帝王家谱”、“流水账籍”、“断烂朝报”之论,经常成为各篇“正论”展开,借以驳诘反证的话头。惟不同于今日的某些论争,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一如先生在《学衡·弁言》中所提倡,平心而言,不事谩骂,揭櫫真理,不趋众好,彰显出儒雅的古风,深沉而不乏尖锐。
把发生于柳、梁两先生间的学术分歧,归结为“新-旧”、“中-西”、“变革-保守”两极者,在今日学界不属少数,而对柳氏的“文化保守”,批评者有之,辩护者亦有之。细想起来,这种非此即彼的“两分法”不免过于简约化。身处数千年未遇的大变局之中,前辈诸贤因知识、阅历、境遇乃至个性方面的种种差异,所感所思不尽相同,要皆反映应对内外事势的压迫,中国文化选择进退维艰,需要时间与过程的长期磨勘。其间各方的认识,交叉、重叠、互变的情景十分的复杂,决没有像昔日路线斗争论者武断的那样,“亲不亲,路线分”,是非曲直一言立判。同样,在今天,如果仅仅停留在对国史评估的知识层面,由我们去代替他们争一高下优劣,说轻些,是浅看了这段学术史的意义;说重些,就会对前贤有失敬重与同情。极而言之,只要对当下社会仍保持着一份敏感,不逃避良知的责问,类似的知性困境实际上还在继续,远没有到“历史终结”的份上。
百年来,学界多数人习惯从运动的观点、外求的心态评估中国历史,为的是急于推动中国社会结构的变迁,易旧更新以自强,甚至以为非速变、全变不能继续生存于优胜劣汰的世界。然而,社会的变迁并没有像原来预期的那样顺利,变革没有想像中那么罗曼蒂克。旧的丑陋未曾根除,新的丑陋急速跟进。于是而有如柳诒徵先生等,想到应抑制躁动之心,静心咀嚼数千年中国历史,原始要终,深问:社会变迁既不能凭空落地,外来移植又多南桔北枳,那就应该考虑与历史一贯的脉络如何相通,没有内在生命力的支持可能否?“生力”与“病因”(钱穆语)何以诊断与调处?思考的深度与广度又进了一层。《国史要义》展示给我们的,主要是后一种观察历史的态度与方法。
青年哲学家丁耘归纳得好:二十世纪初期,中国现代学术开端以来,就有“自新焦虑”,紧跟着就是“自主焦虑”,中国学术问题不断地纠缠在这两重焦虑里面。[11]不用怀疑,中国人的历史意识是任何力量都化解不了的,无论是哪一种焦虑,背后都与历史意识相联。若说得简单些(难免不精确),“自新焦虑”是由外部压迫产生对自身历史的检讨,而“自主焦虑”则是对这种历史检讨的再检讨,又反求之自身历史。之所以说“两重焦虑”,因为它们不仅同时存在于整个20世纪学术界,而且每种“焦虑”内部存有紧张,也有对己身独立的某种疑惑,因此两种焦虑时常会发生在同一个学者身上。至少就现在的话题,梁启超是如此,柳诒徵也不例外。虽然随时而变,各有偏重。
阅读本书,最困难的就是怎么能准确地读出先生的心境。因为,离开心境的把握,也就不可能真正读懂全书特殊的语境与义境。读过本书的人,绝不会把先生当作一头扎进线装书、不知世界与中国正在变化的“冬烘先生”。[12]1948年,先生对青年学子说道:“乾嘉学者过于尊圣贤,疏于察凡庶,敢于从古昔,怯于赴时势;今之人则过于察凡庶,怯于从古者,必双方剂之,始得其平耳。”[13]先生颇注意西学动态与当下感觉,有关中西历史文化对比的议论,散于各篇,所占份量也不轻。
这里先拿出第五章作例。该章以“史德”命篇,接的是《文史通义》的话头。章学诚补《史通》之不足,在史学、史才、史识而外,再倡“史德”一说。梁启超《历史研究法》正续两书对“史德”均有自己的发挥。[14]柳先生对章、梁之论有所不满,认为无论是指“心术端正(章说)”,还是指“忠实”或“鉴空衡平”(梁说),都是“舍本求末”,“易使学者误认平时不必修德,而临文乃求其敬”。笔头一转,“史德”的概念,就转换成:“学者之先务,不当专求执德以驭史,而惟宜治史以畜德”,“古人之治史,非以为著作也,以益其身之德也”。
说实在,如果不对读梁著《历史研究法》,对先生的批评以及兹后的各种发挥,很可能会摸不着头脑,感觉不到这种概念转换的背景。看了梁著原文(要点参见前注),方明白先生之所以动气,是因为梁任公处处拿西方治史方法准衡吾国史,讥“吾中国所以数千年无良史者.以其于进化之现象见之未明”[15],古人之治史如何如何不对,夸大、附会、武断,“非愚即诬”云云。在先生认为,“贬国而过”、“轻蔑旧制”,既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没有敬恕的态度,随意以西学横议祖宗功德,又从何而论史家之德?因此而有“宜治史以畜德”近乎教训的口吻。下面一段话,颇代表先生对当时思潮的立场:
吾族徒震于晚近之强弱,遂拾其新说,病吾往史,则论世之未得其平也……国不自振,夸大之习已微(意指中国自身既不能振作,哪里还说得上犯自夸的毛病,开口就胆怯三分--引者)。以他族古初之蒙昧,遂不信吾国圣哲之文明,举凡步天治地、经国临民宏纲巨领、良法美意,历代相承之信史,皆属可疑……至其卑葸已甚,遂若吾族无一而可,凡史迹之殊尤卓绝者,匪藉外力或其人出于异族,必无斯成绩(此处暗指当时“新学”附会的毛病,不比古人少。什么好的,都是从外国来的,甚至连人种、文明也都变成是西来的――引者)。此等风气,虽为梁氏所未料,未始非梁氏有以开之。故论学立言,不可不慎。不附会而夸大,则卑葸而自诬。程子所谓与学者言如扶醉汉,扶得东来西又倒者也。(史德第五)
守旧不利于自恋自大心理的克服,革新又容易异变为卑葸自诬。“扶得东来西又倒”一语,极为生动地描述出前面所说的,中国文化现代选择进退维艰的困局。“两重焦虑”之间发生的尴尬,其意义非惟柳、梁两先生间个人学术偏向可以涵盖。
“史德”篇,犹如其它九论,常以当年学界论争为背景,参以驳辩,通过正反往复的辩证,使著者的诠释更形丰富、生动。这是阅读本书特别需要加以领会,不能跳过不读的。针对前述交锋点,先生的第一层驳辩,是历引经典,广援史例,证明吾国圣哲所以重视心术端正、鉴空衡平,都是以治史者必先立德为前提,是就治史者本身之道德修养立论,不能纯视为工具价值或著史方法。对于治史杂以利禄之诱,或玩物丧志,或饰伪欺世,从来就纠劾不贷,为君子所不齿;而“传以传信,疑以传疑”,则为《春秋》之义,贯彻于历代史书编纂,不乏其例,有德者决不敢苟且从事。言外之意,梁氏所说的忠实、有疑等等,吾国史传统言之俱详,还需要借用外人的东西来提倡吗?
第二层反证驳辩,就更有意思,可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熟悉学术史的人都知道,严复是将西方社会学引进中国的第一人。他用文言夹叙夹议翻译斯宾塞的《社会学研究》,取名《群学肄言》,最早由上海文明编译局于1903年推出,对学界产生过广泛影响。[16]柳先生即引严译斯宾塞书内四段话进行回驳,历证西国之著史,如法人、德人各相自大,相互攻击而不自觉其非;记叙教会派别或两国相争之史,“国拘情瞀”,黑白易位等等,有违史德之处,未必比吾国少,或有过之而无不及。篇末借斯宾塞之口,杀一回马枪,痛言自贬本国历史者,与偏狭爱国主义的“害群”相差无几,皆为中西贤者所勿取,较夫子自道更有力。原话照录于下:
挽近学士缙绅,闻见日多,智能愈富,贬国之见,常与俱深。一时相阿,遂成风尚。而语或违中,多不根之论。不知国之政教,成立綦难。使议者不察,动言纷更,乍埋乍掘,民莫适主。此其害群,以较爱国之偏,特一间耳。(《群学肄言•国拘篇》
然先生批评梁任公颇守分寸,云“此等风气,虽为梁氏所未料,未始非梁氏有以开之”。多年来的阅读体会,认真诵读各方原著,重回历史情景之中,方始有可能理解上世纪诸名家之纷争,一如司马谈所说,“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能深察其间异同,不惑而有得,亦谈何容易?!
即以当日梁、柳两先生关系而论,吴宓作为当事人,所忆与今印象就大不同:“近今吾国治国学者人师,可与梁任公先生联镳并驾,而致学方法亦相类似者,厥惟丹徒柳翼谋先生诒徴。两先生皆宏通博雅,兼包考据义理词章,以综合通贯之法治国学,皆粹其精力于中国文化史。”吴氏又言:“梁先生名较大,柳先生则有梁先生所不能及之处。梁先生生前亦甚推重柳先生。宓为清华国学研究院主任时,拟增聘柳先生为教授,梁先生首极赞成。”[17]
吴宓只说到梁对柳的态度,可以再作补充的,柳先生在1926年所写的商务印书馆函授社国文科讲义《史学概论》里亦曾首肯梁先生大著,说“新史学之书,不及旧者之多。通贯新旧能以科学方法剖国故者,当推梁氏之《历史研究法》。”[18]而于《国史要义》,在“史识篇”里特详引“梁启超讲史迹之论次曰:吾今标一史题于此,曰刘项之争与中亚细亚及印度诸国之兴亡有关系,而影响及于希腊人之东陆领土。闻者必疑其风牛马不相及,然吾征诸史迹而有以明其然者。又曰:吾又标一史题于此,曰攘匈奴与西罗马之灭亡及欧洲现代诸国家之建设有关。闻者将益以为诞,然吾比观中西诸史,而知其因缘甚密切也。”柳先生对此等新见卓识不无击节叹奇之意,评骘曰:“梁著《中国历史研究法》,其说虽若甚新,要亦不外《书》教之疏通知远,及顾氏《读春秋随笔》眼光须极远也”,也肯定了梁任公的新学与旧学存有一脉相通的联系。
回头看,梁任公在1902年发表《新史学》,对旧史学弊端的攻击,犀利之中的确不无尖刻与苛求。这也不是他完全不了解中国史学的来历与成绩,而是出于当时变革急迫的心情,说道:
今日欲提倡民族主义,使我四万万同胞强立于此优胜劣败之世界乎?则本国史学一科,实为无老、无幼、无男、无女、无智、无愚、无贤、无不肖所皆当从事,视之如渴饮饥食,一刻不容缓者也。然遍览乙库中数十万之著录,其资格可以养吾所欲,给吾所求者,殆无一焉。呜呼,史界革命不起,吾国遂不可救。悠悠万事,惟此为大。新史学之著,吾岂好异哉.吾不得已也。[19]
人云“此山望见那山高”,或曰“距离产生美”。观察没有深入到一定程度,学者对西方政治或者文化,求变逐异心理的作用下,往往容易夸大好感的成分,不少偏至之论。此类情况,今人犹然难免,何况西潮初至之际?然而,梁任公历经世事磨砺,几度挫折,再加1919~1920年赴欧观察所得刺激,生命的最后十年里,文化观念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种时候,他与柳诒徵的思想也有许多相通的地方,不无惺惺相惜之情。归国后即欲全力投身文化教育事业,1922~1923年间曾赴柳诒徵主教席的东南大学任讲座半年,并受邀担任“史地研究会”指导员。日后,梁任公不但陆续撰文发表于柳为主要导师的《史地学报》,亦同意将其于清华国学研究院所成之著作《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连载于《史地学报》。柳、梁两人亦有多次学术上的商讨。[20]
1922年,梁氏所写《欧游心影录·科学万能之梦》,柳先生是读过的。梁任公在文内检讨说,西方这百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科学发达,生出工业革命,宗教、哲学被科学打得旗靡辙乱。根据实验心理学,硬说人类精神也不过一种物质,一样受必然法则所支配。于是人类的自由意志,不得不否认了。意志既不能自由,还有什么善恶的责任?我为善不过那“必然法则”的轮子推着我动,我为恶也不过那“必然法则”的轮子推着我动,和我什么相干?如此说来,这不是道德标准应如何变迁的问题,真是道德这件东西能否存在的问题了。此时,梁任公仍坚信西方宪政民主制度较吾国为优,然亦已意识到西方的导向,过分追求物质,崇尚权力争斗,必至道德退化,堪足忧虑,这已与柳书的主旨十分接近。
梁任公下面一段议论,虽是说西方,也是对着中国发出警告:
(现今西方思想界)那大原理且不消说,敢是各科各种的小原理,也是日新月异。今日认为真理.明日已成谬见;新权威到底树立不越来.旧权威却是不可恢复了。所以全社会人心,都陷入怀疑、沈闷.畏惧之中,妤像失了罗针的海船遇着风遇着雾.不知前途怎生是妤。既然如此.所以那些什么乐利主义、强权主义越发得势。死后既没有天堂.只好尽这几十年尽地快活。善恶既没有责任,何妨尽我的手段来充满我个人欲望。然而享用的物质增加速率,总不能和欲望的腾升同一比例.而且没有法子令他均衡。怎么好呢?只有凭自己的力量自由竞争起来,质而言之,就是弱肉强食。[21]
柳先生也发过同类的感慨:“西方人士,日日谋革命,日日谋改造,要之日日责人而不责己,日日谋利而不正义,人人为经济之奴隶而不能自拔经济之上。”因此,先生认为吾国圣哲之主旨,不使人类为经济之奴隶,此正西方个人主义之药石也;西人苟得吾国之学说以药之,则真火宅之清凉散也。[22]
1927年,梁任公在清华专就“儒家哲学”为题,作了一次长篇演讲,态度冷静,语调已经平和得多:
中国文化,以儒家道术为中心,所以能流传到现在,如此的久远与普遍,其故何在?中国学术,不满人意之处尚多,为什么有那些缺点?其原因又何在?吾人至少应当把儒家道术,细细研究,从新估价。当然,该有许多好处;不然.不会如此悠久绵远。我们很公平的先看他好处是什么,缺点是什么。有好处把他发扬,有缺点把他修正。[23]
以上是拿第五章为例,试欲展示读《国史要义》不能不对其背后的时代思潮有一定的了解,才得理解先生之说史、批梁,非惟就史论史,更非人事派别之争,还有更高一层追求的深义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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