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讲学
——孔子的梦想
儒致力于得到的身份地位,一是人师,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二是国师,得国家领导人而佐之。作为人师,它倡导的核心价值是仁爱,作为国师,它倡导的政治是仁政。
既然要做人师与国师,那么,教育人的终极追求是什么?国家的终极理想是什么?都是平天下。天下最理想的境界是什么状态?西周那样,既有严肃的制度,又有繁荣的文明。如果有人问孔子的中国梦是什么?就是“梦周公”,尽管国家不能回到西周,但只要能经常梦见周公,也算是人生幸福之境。
孔子为什么崇拜周公呢?
因为周公的人格、智慧、勇敢而仁慈,特别是对待前朝的遗民,宽以待之,不因为他们属于商朝遗属,而妄加迫害;对待远道来访的客人,尽管自己头发还没洗好,也出来接待,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怠慢了客人,客人就会失望而返,沿路上他会告诉无数人,说周公不喜欢待客,那么,希望协力周公的人,就会在半路上折返。人心都不向着你,你还有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周公政治文明,文,就是一切诰令,都要形成文字,不朝令夕改,不情绪化处理政务;明,就是将文字刻在铜器上,公示天下,任何人都不得违背。一个“政”字,就说明了政治的真正涵义,先有正义的、公正的、正确的文本,然后,按照这个文本去执行,去治理,而不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所以,公正与正义,是政治文明的核心价值追求。
在孔子梦中,西周因此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时代,是一个人文鼎盛、和平安宁的时代。而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因为一个伟人造就的,为什么伟人能造就这样伟大的时代?因为他有伟大的道德人格,他的政治文明、开明、清明。
孔子西周梦背后,是他对“朝国政治体制”的认同,西周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朝”,朝分封了国,朝相当于一个联合国,国拥有被分封的土地及臣民的管治权,税赋权,“朝”本义是时间上的无限,朝字则十月十日组成,意为无数的日月,统治者可以无限期在统治,可惜,夏朝、商朝,都被断了代,变成有限的朝代,但历朝历代统治者们,总是想象自己的统治时间是无限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土地,以及人民,都属于天子统治范围。
孔子为什么不容忍那些地方诸侯与新贵们非法享有周天子的宫廷文化待遇呢(“八佾舞于庭”:地方诸侯与新贵们是不能享用周天子六十四人的舞蹈宴乐的)?因为只要在生活消费上僭越,礼崩伴随着乐坏,就是一种对天朝的不尊与侵犯,天下大乱也就随之而来。
孔子没有思考,为什么朝国分治的政治模式会崩溃掉?更没有思考,依赖一个道德清明的伟人,是不是可以通过继承制使家族天下,得到永远的有效治理。孔子对天子治理天下的模式是默认的,认为有其天然合理性,但如何制约天子的公权力,孔子没有想到制度性地设立一个机构来制约,而是寄望于君王们道德自我修炼,儒家的神圣使命体现在这里,就是,把道德精神传播给国师,国师把儒家软件安装到国君大脑中,天下国家,在儒家的道德程序下运行。
孔子像丧家之犬那样奔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最终面临的还是一个无道的天下,到了孟子时代,孟子有与中小国君对话的机会,但面对君权制约与问责,只会顾左右而言它,君王可以用道德与问责对待臣民,但不愿意有任何力量,来制约与问责自己。较之孔子,孟子在理论上变得非常前卫与激烈,他认为,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第一次主张民权高于君权的观念,如果国君独裁作恶,百姓可以诛杀他,百姓杀的不是国君,而是独夫民贼。
孟子将民的主体性提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统治的合法性,是由民心来决定的: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确立了人民的主权地位,人民的主权地位神圣不可侵犯,但统治者却并没有神圣的统治权利,像桀、纣这样的暴君,人民有权诛灭他们。
对君王的依赖,对道德人格的依赖,是儒家政治伦理的支柱,一旦伦理支柱倒下,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维系社会秩序了,特别是汉以后的儒家,编织出带有宗教色彩的政治伦理体系,形成天地君亲格序,君就是天子,君权神授,加上大一统庞大的政治版图,统治者就成为龙一样的怪兽,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制约。人们只有成为它的一部分,才可分享它的权利,任何不被融入者,都是异已者,都是被放逐者或自我放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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