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时冲动还是永恒不变?如果只是一时冲动,那么怎样才能使它变成永恒?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那颗火热的心是否还依然滚烫?如果它已不再滚烫,那么怎样才能使它重新找回逝去的激情?
现代科技是万能的救世主还是引诱浮士德的魔鬼?如果它是救世主,那么为什么它可以赋予人全新的面容却不能改变两颗疏远的心灵?
韩国奇才导演金基德这一次又把矛头指向了汹涌澎湃的韩国整容浪潮。依然是反常态,诡异而又极端的故事:世喜和智宇相恋两年,世喜突然发现智宇的眼神已经不再只专注于她,她认为智宇对她的爱会越来越淡。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一成不变的容颜,所以她决定整容,变成另外一个人!半年后,她以一张全新的面容出现在智宇面前,假装不认识他,希望能和智宇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实际情况却和她想象中的大大不同,智宇忘不了从前的世喜,他只是把整过容的思喜当成是原来世喜的替代品,用于缓解他的寂寞和孤独。思喜明白真相后,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嫉妒和后悔,她带着用世喜照片做的面具向智宇坦白了一切。愤怒的智宇无法相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世喜是同一个人,他无法理解世喜的疯狂。但对世喜深深的爱使得深受伤害的智宇接收整容医师的建议——通过整容变成另外一个人``````大团圆的结局从来都不是金基德的风格。这一次也不例外,在智宇消失的日子里,思喜疯狂的辨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试图找到智宇。可在一次次的上当后,绝望的思喜冲着熙攘的人群喊叫着智宇。一个男人的下半身背影出现在镜头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智宇,或许是又或许不是。疯狂的思喜追着这个男人,然而一辆飞驰过来的汽车却粉碎了她的美梦,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脸也让她永远无法知道他是不是智宇``````精神崩溃的思喜再一次跌跌撞撞的走进了整容医院``````
不得不赞叹金基德电影里充满神秘主义的影像。他的影像从来就不是为了娱乐大众的,也从来不是大多数人可以理解的。《坏小子》里的逐渐接受命运安排的女大学生森华再一次来到海边找到了照片缺失的头部,赫然发现正是她和亨吉的合影;《空房间》里身陷囹圄的男主角为了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而苦苦探寻那不为别人所见的180度空间;《弓》里射向天空的箭转化为老人生殖能力从而完成和少女的交合仪式`````` 在《时间》里,我们再一次看到这种神秘主义倾向:影片刚开始,匆忙赴约的世喜在整容医院门口不慎撞上了一个刚刚整过容,被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女人手中的玻璃相框被摔得粉碎,破碎的玻璃覆盖着女人绝望而又诡异的照片``````再看影片末尾,精神崩溃的思喜再一次接受医生的建议,整容后带着墨镜和口罩走出医院,恰巧被迎面跑来的世喜撞上。这两段完全是一样的!相同的影像内容恰似是一个轮回,不但使影片蒙上了一层神秘主义的面纱,同样也引发观者的思考: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从前,世喜还会不会去整容?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境,世喜和智宇还会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维系彼此的爱情呢?
金基德是影像界的弗洛伊德,他更多的把镜头对准了人们的潜意识,对准了潜意识里的欲望和冲动。在他的电影里,男女主角通常都没有名字。《漂流欲室》里的哑女和逃犯;《空房间》里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男女主角;《弓》里的老人和少女;《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的小和尚和老和尚等等,男女主角都只是欲望的符号,没有正常人的工作,没有正常人的交流,没有正常人的生活。他们都似乎是被凭空制造出来的亚当和夏娃,被上帝安排到神秘的伊甸园里演绎着一幕幕欲望的传奇,而金基德就是那个上帝。他以冷静锋利的眼光洞察着这世间的虚幻色相,并在他的影像世界里毫不留情的抛去世俗华丽的外衣,赤裸裸的展示着人性的善与恶以及被所谓的现代文明异化了的人性。《时间》是他继《收件人不明》和《海岸线》后的又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除了以往擅长的情感欲望元素外,金基德这次把批判的枪口对准了那些迷失自我后需要借助现代科技才能重拾自信的芸芸众生``````《时间》里的男女主角虽然拥有自己的名字,但其实仍然是那些妄图采用非常手段去挽留时光,挽留爱情的能指符号而已。他们渴求永恒,渴求时间能够停止在最美丽的时刻。然而时间的自然属性即是流逝,任何人都不可能挽留得了它半分。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只能招致无法弥补的恶果。
电影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具有很强的仿生性,即模拟生活,这使得观众可以在窥视他人生活的同时联想到自己的生活。电影里的故事当然都是虚构的,现实生活中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挽回爱人的激情而不惜把自己整成另外一个人,但是他们可能会为了自己扭曲的完美主义追求,或者是为了取悦异性,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的外貌更有竞争力等等不同的动机,原因去整容,以期得到世俗的认可和垂青。整容,在今天来说并不是一个新话题。有数据表明,现今的韩国整容业每年创收大约有30亿美金,七成韩国人有整容愿望,即使是观念传统的老人,眼下也不会对孙儿孙女的整容计划说三道四。韩国人自己说,在韩国,整容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整容不仅使得整个韩国为之疯狂,而且这种变态的求美浪潮也使得一向内敛保守的中国人为之心动。铺天盖地的整容医院广告,种种诱人的说辞把整容手术的血腥过程都掩盖了。似乎只有通过整容,你才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似乎只有通过整容,你才能变得自信与迷人;似乎只有通过整容,才能改变你的人生```````学识,修养和努力拼搏的精神都不重要了,外貌成了决定性的因素!金基德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整容医生的谎言,片头大约一分钟长的令人作呕的整容过程既是为了叙事的需要,也同样是为了告诫那些盲目求美的人们:整容其实是一件多么可怕残酷的过程啊!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艺术家,金基德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人的一生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爱情也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组成部分而已,再眩美的恋情也终将回归平静。所以人们无限眷恋着最初的激情。无数的诗歌,绘画和电影等等艺术形式都想把那最美的时刻记录下来,让它成为永恒不败的“昙花”,永远保持着鲜亮的色彩。如同其他几部影片一样,金基德的每部影片里都会出现一个有象征寓意的道具符号。在《漂流欲室》里它表现为鱼和鱼钩;在《弓》里它表现为老人既可以做保护少女不受侵犯的武器又可以是能够拉出美妙音乐的乐器;在《坏小子》里它又成为了镜子和没有头部的相片```````这一次,金基德则选择了象征永恒的雕塑。影片虽然没有正面表现出整容前的世喜和智宇一起去雕塑公园的场景,但通过智宇床头放着的照片从侧面展示出他们共同的喜好。在世喜整容变成司喜后,他们俩同样也坐在同一个位置拥有了一张合影,幼稚地司喜认为只要自己整了容,然后再以全新的面容和智宇开始一段全新的恋情,智宇就会把过去的世喜忘掉,然后永远的爱上自己。雕塑是永恒而固定的,而人的感情是无法捉摸的。躺在雕塑身旁的司喜用手摩挲着冰冷的雕塑,希望它能够成为失踪的智宇的化身,希望它能够带给他们永恒的爱情。可两只合抱的手型扶梯雕塑只能提供给他们短暂的小憩,却无法给他们以永恒的承诺。得知智宇仍然忘不了世喜的司喜只好暗自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在黑夜里坐在雕塑扶梯上伤心哭泣。逝去的时间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如果妄图用人为的手段去留住它,只能带来悲剧的后果。金基德再一次展示出他冷峻理性的一面,悲惨的结局告诫着那些痴心妄想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