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而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作曲者之一、著名音乐家陈钢曾经说过:“历史在寻找上海,上海也在寻找历史。历史的失落和文化的失落就是一个城市———特别是现代化国际城市的失落!”文化人一面对海派文化的遗失表示忧虑和喟叹,一面努力地在“新天地”、“百乐门”这些老上海的“物质外壳”下面挖掘上海文化的精神内核。电影导演们则用光和影来记录、回忆、追溯着那曾经的繁华与风雅,用陈钢的话说:“老上海已经不在上海,她在王家卫、关锦鹏的电影里。”
王家卫:“上海女人永远都是很好的电影题材,因为她们复杂。”
出生在上海、5岁后到了香港的王家卫无疑有着“两地情缘”。上海外滩、东风饭店、澳门路的路灯都成为王氏作品中常见的符号。他表示,《花样年华》表现的是上海情结,《2046》则是香港情结。“拍《花样年华》最大的一个乐趣是回到我熟悉的空间,小时候跟我母亲生活在一起时的那个空间。拍这个电影的时候,我会有很多很多回忆。我记得上海有很多小巷、后街,我很小的时候,每天母亲下班从外祖母家接我回家都会经过一条路,是以前上海交响乐团排练的地方,经过那里的时候常有音乐。所以关于童年,我的印象就是下午的街道还有一些音乐。在这个电影里,我想让他们看见以前我们是这样生活的。现在的上海已经不是我5岁离开时的上海了,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在上海人的生活里,面子依然很重要。上海女人也永远都是很好的电影题材,因为她们复杂。”
而《2046》延续了爱情、回忆、拒绝、隔阂这些人物的个性和命运,王家卫认为梁朝伟是香港演员中最有古典味道的演员,他饰演的“周幕云”这个角色从《花样年华》中的温柔懦弱变成了《2046》中的复杂冷酷,用张爱玲的话说,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练,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而王家卫更想通过角色表达“你越想抹去回忆,越会回到过去;越尝试改变,越发现一切只是徒劳”。
关锦鹏:“今天的上海像香港,当年的香港很上海”
《长恨歌》已在全国上映。对这部影片,关锦鹏说:“表面上看,是讲述王琦瑶与四个男人动荡的一生;实际上,她的‘长恨’源自她与这座城市的感情。”“如果说王琦瑶身上有上海女人特质的话,就是那种精明、有城府。”
从《胭脂扣》到《红玫瑰与白玫瑰》,从《画魂》、《阮玲玉》到《长恨歌》,关锦鹏被认定是很能表现上海风情的导演。“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地这么做,但拍完了《胭脂扣》以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奢靡’的感觉。那个时代的上海,你可以说它是纸醉金迷,但是那种美学上的取向和当时的生活质感,却非常迷人。”“1949年前后,很多上海的企业家到了香港,可以说他们对香港的经济有很大的影响。我上小学的时候去同学家玩,他的妈妈在家里就是穿旗袍、蹬高跟鞋、化淡妆的,很优雅、很得体。那时觉得上海的阿姨比妈妈漂亮好多。我们从小看的也是老上海的电影。现在在香港有时还会见到一些‘老上海’去茶楼喝茶,衣着笔挺,派头十足,很有贵族风范。在上海反倒很少见到。”有人认为《长恨歌》不像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倒像上世纪80年代的香港,关锦鹏说:“我们对上海最初的印象和感受就是来自在香港的上海人。某种程度上,我们这一代人都在用电影表达对这两个城市的感情。”
关锦鹏关于上海的电影大多改编自同名小说,他承认自己很喜欢张爱玲、王安忆。王安忆在《寻找上海》一书中感叹:“回过头来,又发现上海也不在这城市里……(今天的上海)过于光鲜,有一些粗糙的毛边,裁齐了,一些杂芜的枝节,修平了”,但恰恰是这些细节组成了上海的“原生态”,这是无法再生的文化印迹。关锦鹏说:“我希望电影中可以表现出王安忆写作的初衷:流逝而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许鞍华:“在气氛上,现在的香港与当时的上海非常接近。”
学者李欧梵曾说:“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风景在50年后的香港身上复活,上海与香港互为她者,带有同质性的她者。”由于一批上海电影人在上世纪40年代转到了香港,在传统地域文化的基础上,香港电影秉承了上世纪上海电影的文脉。而张爱玲笔下的女主人公,大多是受过西方文化熏陶、带有西方气息的东西方文化结合体,这很符合香港人自身的感受。因此,改编张爱玲的小说,成了香港电影人的至爱。
许鞍华执导的《半生缘》和《倾城之恋》,被认为“在处理日常风景时,总带有一份别致的诗意”。影片中上海的弄堂和街道、街灯下的梧桐、缓缓行驶的电车,都很贴近张爱玲小说的感觉。凄凉的月色、迷朦的细雨、无果的恋爱、冷色的人生、无意义的眼泪、兵荒马乱的世界、乱糟糟的现实,还有上海男女们随着这座城市起伏颠簸的爱情,在大半个世纪之后,依然在这个城市中不断上演。在许鞍华看来,不论是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童话(《倾城之恋》),还是曼桢和世钧的悲剧(《半生缘》),男女间的大情小爱,都摆脱不了张爱玲一早写下的注脚———对爱情的追求超越不了个性的限制和命运的摆布。 |